金文从书体上来说是大篆,其主要特点是圆浑凝重,如《 方彝》铭文,为西周中期作品,其书法凝练平直,笔画方圆兼备,大小相同,气韵流动于字里行间。大篆的笔划只有两种,一是点,二是划,点也只有圆点、长点等,划只有横划、竖划、曲划、回划数种,没有折、撇、捺、钩、挑等。大篆以这两种简单的笔划,通过巧妙的运笔,创造了通畅而浑厚的艺术效果。
金文用笔大多使用圆笔手法,其特点是中锋使力而非边锋,笔锋始终处于中锋用笔,这样写出来的字,笔划两面一样光滑,显得整饬。另外,笔锋在中,其用力也在中,字画线条就显得饱满圆匀。金文的线条边缘甚少毛刺,线与线粗细肥瘦也差不多,而且线条多为曲线,所以整篇作品看起来显得线条婉转圆润,骨力其中,气韵生动。
金文的运笔特色体现在三个方面:起势、行驻、曲直。起势即起笔,书法讲究逆锋起势,逆锋落笔,目的是蓄势蓄力,使每一点画都内含骨力,以气贯通全篇,这样全篇才有气韵通畅之感,否则就是一堆没有生命力的线条堆积。
逆锋起势,即每一点画都是欲左先右,欲上先下,逆向运笔。这一用笔手法,源自金文首创,对书法艺术的影响至为深远。后世的书法理论家根据篆书笔势的特点,总结出了“藏头护尾”、“无垂不缩,无往不收”等书法理论,正是对金文逆锋起势的发展。
金文运笔藏锋的艺术,在两千多年的书法实践中,对中国人特别是文人整体性格特征的塑造具有潜移默化的影响,而且相互作用,互相强化。中国人大多内敛,不喜锋芒毕露,这与历代读书人习书练字不无关系。或许还是金文这一书写艺术启发了春秋哲人提出了“温良恭俭让”的理想君子标准。也就是说,金文的藏锋内敛正好暗含了儒的特征。儒,柔也,柔和柔顺。古代最早的儒,就是性格柔顺,做事方式柔和的人,他们精通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并用六艺来训导人,使之通过六艺而成为温文尔雅又有一技之长的人。也许,正是金文藏锋之法具有改变和磨合人的心性作用,才用它来教化人。最早的礼、乐、书,都与青铜器有关,这三者的目的都是用来教化人,把人培育成符合“儒”的标准。从这一点看起来,金文书法对中国民族性格的形成,肯定是有一定影响的。
其次是运笔过程中的行与驻。
书法运笔之中,讲究停顿,即顿笔。顿笔的目的,是要造成一种书写节奏出来,这样写出来的字,才会有轻重之别,有润有枯,有流有涩,万般艺境,也自然生成。比如《散氏盘》铭文,其字形圆转,八面取势,一点一画都好像是“颤笔”,时时有一些停顿,似乎运笔之中有一种阻力,使得运笔时疾时缓,牵引我们的目光跟随着这些线条的运行,去感受到书者力量在做怎样的迸发。
有行有驻,体现了书写的韵律,动与静,舒与紧,疾与徐,对书写者还具有调节心神的功效。运笔疾书,就是纸上的舞蹈,书者屏气凝神,心力集于笔尖之上,或勾或点,时快时缓,行驻之间,正是线的舞动,生命和时间的流逝。金文的铸刻者,想必也体会过行驻之间带给人的快意与欢愉。
金文运笔还讲曲直,它的线条以曲为多,直曲相间,直线之中也都带有曲意,一笔之内如有转折,很少直线转,而是圆转,使得金文的线条既不过柔,也不过僵,而是婉曲有致,刚柔相济。金文的曲线是使得字形古拙的重要因素,它的那些圆弧线、半圆弧线、圆转折线、蛇形线,仿佛每一笔都不是有意为之,而是随心所欲,雅拙天成,有一种人类童年的天真和雅气蕴涵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