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秋战国之际的摔跤运动
我国古代摔跤的异名很多,如角力、摔胡,角觝、相扑、布库、厄鲁特、掼跤等。这是因为,各民族的语言文字不同,摔跤的方式方法也有较大的差异。摔跤在古代属于徒手搏斗的范围,是军事作战的一种技能。据《述异记》所记的传说,在五千年前的氏族部落时代,黄帝部落与?蚩尤部落进行了一次大战。蚩尤部落的人都在头上戴了假角,“以角抵人,人莫能御”。这种用头冲撞的作战方式,就是摔跤的最旱起源,后代称摔跤为角觝也是沿用这一古老的名称。
到了奴隶制社会,奴隶主规定摔跤是军事训练的重要项目。据《礼记·月令》记载:“孟冬之月,天子乃命将帅讲武、习射、御、角力。”射箭、驭车和角力,都是士兵作战的重要技能;将帅在冬季还要对自己的部队进行一次检阅,以观其训练成绩。据汉朝人解释,角力就是互相扭打的“两两校力”,是徒手搏斗的一种作战方式。在三千年前,青铜兵器并不十分锐利,而且作战时也会经常发生兵器折损的情况,徒手作战技术就是十分重要的了。春秋时吴楚的柏举之战,楚国的军队被打得大败。楚国大夫莫敖大心在兵器折损、无法作战的情况下,只身冲入敌军,徒手打死摔伤了几个人,最后被杀殉国,在战场上同敌人角力是生死拼搏,手下绝不留情:而在平时训练“两两校力”的时候,就必须有一定的方法和规则,以避免无谓的伤亡,据《国语》记载,春秋末年的晋国已经有了摔跤比赛。
赵简子是晋国的中军元帅,他就是后来三家分晋的赵襄子的父亲。他的戎右少室周就是一个善于徒手搏斗摔胶的能手。在古代,一辆战车上有三个甲士,中间的甲士是驾车的驭手,左面的执弓箭,右面的执戈矛。远距离的敌人由弓箭手射击,近距离的敌人由戈矛手刺杀。而在元帅的战车上则只有旗鼓,由元帅号令指挥全军的进退。元帅车上没有弓箭手,戎右就成为保卫将帅安全的武装卫士。因此,元帅车上的戎右都是选拔武艺高强勇力超群的人担任。少室周当了赵简子的戎右,心里当然欢喜,但又有点担优。为了保卫元帅的安全,每逢休闲时间总是寻师访友切磋武艺,提高自己的摔跤技术。晋阳城有一个叫牛谈的人,是奴隶出身,摔跤本领高强。少室周到了晋阳便找到牛谈,提出与他进行摔跤比赛。第一跤被牛谈摔了个脸朝天,第二跤又摔了个肩背着地;一连几场比赛,都是少室周输了。少室周十分佩服牛谈的摔跤本领,便向赵简子推荐,把自己戎右的职位让给牛谈。从这个故事中可以知道,在春秋末年,社会上就有了摔跤比赛,而且在比赛场上很注重道德修养,赛输的人甘愿荐贤让能。
(二)汉代几种不同形式的摔跤
秦始皇并吞六国统一天下之后,规定阅军大典的内容是角觝。在奴隶制社会,狩猎为阅军大典。狩猎时要出动战车,要射箭,要击刺,要徒手搏斗,实际上是一次联合军事演习。战国时期军事战术有了改变,南方用水军,北方多骑兵,中原地区是采用大兵团的步兵战斗。因此,各诸侯国的军礼就很不一致。秦朝统一天下之后为什么要以角觝为军队大典之礼呢?据《文献通考》记载:“秦并天下,分为三十六郡。郡县兵器聚之咸阳,销为钟鐻;讲武之礼,罢为角觝。”这就是说,兵器都销毁了,讲武之礼才改为角觝。这种理由是不充分的。无论秦始皇如何收缴民间兵器,总不会连军队的兵器都收光了,只能检阅士兵的徒手搏斗技术。真正的原因是,秦国是在中原建国的,统一天下后,军事力量也是以步兵为主,而徒手搏斗是步兵的重要作战技能,因此才定角觝为阅军大典的内容。
从现有文献记载和考古资料来看,汉朝的角觝开始分支,向不同的方向发展,并有了不同形式的摔跤。
《汉武故事》上说,汉武帝在徒手对打的基础上,“并四夷之乐,杂以童幼,有若鬼神”。这种有音乐伴奏,有故事情节的武打称之为角觝戏。它已经脱离了体育的范围,成了后代戏剧的滥觞。
《汉书·艺文志》中有《手搏六篇》,属于“兵家伎巧类”。手搏又叫作弁或卞,是一种纯踢打擒拿的军事技术。汉武帝时的大将甘延寿被选为羽林,又因为精于手搏被提升为期门。
据《汉书》金日磾传记载,金日磾抵当了汉武帝寝宫中的侍卫。有一天,汉武帝尚未起床,江充与莽何罗谋反。莽何罗携带武器闯入寝官准备刺杀汉武帝,被日发觉了。“日磾摔胡投何罗殿下,得擒缚之”。“摔胡”就是抓住脖子摔倒在地,这是一个纯粹的摔跤动作。又过了三百多年,三国时孟康在《汉书注》中说:“摔胡,若今相辟卧轮之类也。”“摔胡”,南北朝时称“相扑”,是以摔扑为主的技术,它和手搏、角觝戏,都有区别。
金日磾原是匈奴族休屠王的太子,被汉军俘虏,后入宫廷当马夫。由于他为人忠诚,做事勤恳,被汉武帝提拔当了侍卫;又因为擒了莽何罗有功,升为车骑将军。后来他和霍光同是汉武帝的托孤之臣。金日磾的摔胡动作可能就是北方少数民族的摔跤。在古代文物上也有类似的图象,如1957年,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在陕西洋西客省庄发掘了一座战国墓,墓中殉葬物有两块透雕铜牌。透雕的花纹图象,在两匹战马之间,为一对长发高鼻的人,上身赤裸,下身穿长裤,互相弯腰搂抱作摔跤状(图版15)。无论是透雕工艺特点和图中人物形象,还是墓主人的身份,都证明这是我国北方匈奴等古代民族的摔跤动作。这种图象和金日的摔跤动作互为验证,可以认为,在西汉时期,我国北方民族式摔跤已传入中原地区,并和中原的传统角力相互交流,极大地丰富了我国古代的摔跤运动。
1979年,湖北省江陵凤凰山的秦墓中,出土了一件木篦。在圆拱形篦背的两面,都有漆绘的人物画。其中一面绘有摔跤图(图五):右边两人对搏,左边一人旁观。三人装束相同,都是赤裸上身,着三角短裤,腰系长带,带在腰后扛结,带端飘垂于臀后。对搏的双方正相向扑来,左边一人前伸两臂,似是裁判,图的上部有一帷幕飘带下垂,表示这场摔跤是在台上进行的。在吉林集安县洞沟高句丽墓壁画上,也有摔跤图象(图版16)。从出土的文物看,从比赛的场地、服饰或动作等来看,上述漆绘摔跤图和透雕铜牌摔跤图有很大的差别,这说明秦汉两代的摔跤形式已有了不同。
汉代的摔跤有了很大的发展,并在广泛发展的基础上开始分支。汉代文物留下了不少摔跤图象,有待于我们进一步去认识和研究。
(三)摔跤比赛与蒙万赢
南北朝时期是我国古代民族大混合时期。西方和北方的少数民族进入中原地区以后,文化科学艺术得到一次大交流,体育比赛也得到了互相切磋提高。
南北朝时,摔跤是当时比赛最多的一个项目。这时摔跤也称相扑、相辟、相攒,都是互相摔打的意思。据《太平御览》引王隐《晋书》说:在中原地区的襄城郡与颖川郡的联欢会上,就有相扑比赛。襄城人在输了之后反而解嘲地说:“相扑下技,不足以明两郡之优劣。”事实上体育比赛最能代表一个地区、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的尊严。为了维护这种尊严常常寸步不让,不争回荣誉,决不善罢甘休。《晋书·庾阐传》记载,在晋朝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有西城健胡,矫健无敌,晋人莫敢与校”。司马炎为此事大为恼火。于是张贴榜文,“召募勇士”。后来,庾阐的父亲庾东应募,与胡人比赛。结果,“遂扑杀之”。庾东由此”名震殊俗”,并被赏赐做了官。
《续高僧传》上也记载了类似的故事:隋代有一个叫法通的和尚精通相扑。当时“有西番贡一人云大壮,在北门试相扑无敌者”。这件事使隋高祖杨坚很为恼火。他说,难道“大隋国无健者”?有人向隋高祖推荐法通。隋高祖马上派人“召通来,令相扑”。结果,法通赢了大壮,“举朝称庆”。这件事反映了当时民族间相扑技艺的交流,也表现了代表民族的体育比赛,是如何激动着民族情绪。
南北朝和隋唐时期,西方少数民族到中原地区进行相扑比赛的绝不止上述两例。《唐语林》记载:唐代大梁节度使李绅,在检阅过镇海军选送的相扑能手富苍龙、沈万石、冯五千、钱子涛的技艺之后说:“真壮士也,可以扑杀西胡丑夷。”说明这次选拔,是特地为了同西域少数民族的相扑手进行比赛。李绅的话用了“丑夷”、“扑杀”等侮辱少数民族的词语,是错误的,但也反映了民族之间的体育比赛十分强烈地激动着人们的思想情绪。
这些相扑比赛的史料,也反映了在南北朝时,我国的相扑比赛已经有了正式的规则和裁判。正因为如此,两郡或两个民族之间的运动员才能在一起比赛。另外,在许多史料上都用了“扑杀”这一词,它反映了当时对比赛的意义还认识不足,不是重在交流技艺,而是以生死为输赢。
唐代的皇帝大都是喜爱体育活动的。他们喜欢马球,喜欢狩猎,也喜欢摔跤。唐代称摔跤为角觝。“角觝者,相扑之异名也,又谓之争交。”
在唐朝的宫廷里有两个专供皇帝娱乐的地方,一个是教坊司,一个是内园。教坊司里大都是歌舞伎,而内园却多是体育表演的健儿。《新唐书》上说,“内园恒备角泌之徒”。所谓角觝之徒,就是专门供皇帝观赏的摔跤手。现在摘录一些唐朝历代皇帝观看角觝表演的一些史料,从中既能看到唐代皇帝喜爱这项活动,又能看到唐代角觝发展的面貌。唐玄宗李隆基“每赐宴设酺,大陈山车、旱船、寻橦、走索、飞剑、角觝”,唐宪宗李纯御瞬德殿大宴群匣及公主,“观击鞠、角剑之戏,大合乐,极欢而罢”唐穆宗李恒”幸左神策军观角觝及杂戏”。唐敬宗李湛于宝历二年六月”甲子,观驴鞠、角觝于三殿”。唐文宗李昂“幸勤政楼观角觝、蹴鞠”。唐懿宗李漼“咸通中选隶小儿园,寻入相扑朋”。唐僖宗李儇“弱冠登位,为宦官所押,内园恒备角觝之徒,以备卒召”。后唐庄宗李存勖“在藩邸,每宴,私与王郁角觝斗胜。郁频不胜,庄宗自矜其能,谓存贤曰:‘与尔一搏,如胜,赏尔一郡。’即时角觝,存贤胜,得蔚州刺史”。《文献通考》上说,作为宫廷的娱乐活动,角觝是各种表演节目的压轴戏。摔跤 手临上场前,左右军就擂起大鼓。在急鼓声中,一个个赤裸上身的壮士绕场而入,寻对扭摔:一交上手,场外的观众就呐喊助威。分出了胜负之后,观众欢呼,急鼓三通。这场面确实很热烈,很激动人心。
考古工作者在敦煌莫高窟藏经洞发现了唐代幡画,画面上为两人决斗时情景,很象现代日本的相扑(图六)。在皇帝的喜爱倡导下,唐代社会上摔跤活动的开展是较为普遍的。《吴兴杂录》记载:“唐,中元节,俗好角力相扑,云避瘴气也。”
避瘴气只是一种迷信,实际是农闲时的娱乐。宋代《角力记》上记载,在五陵、鄱阳、荆楚一带,“五月盛集,水嬉则竟渡,街房则相攒为乐”。
在陕南、成都一带,则设有擂台比赛,“募桥市壮勇者,于山前平原作场,候人交(比赛),赢者出场赏之,采马拥之而去,观看如堵,巷无居人,从正月上元至五月方罢。”这种比赛的情景是何等热闹,竟至“观看如堵,巷无居人”。《角力记》还记载,唐朝末年,有一个摔跤能手,外号叫蒙万赢。只因他“拳手轻捷,擅场多胜,受赐丰厚,万赢呼名从此始”。“万赢”可能有些夸张,但也反映了唐代摔跤比赛的频繁和蒙万赢的摔跤技艺之高。
(四)女子摔跤与择婿
宋代的史料上有称摔跤为相扑的,也有称为角觝的。摔跤也是宋代宫廷宴会娱乐的压轴节目,《宋史·乐志》记载,“(宴会)第十九(项表演)用角觝,宴毕”。《东京梦华录》在“天宁节”亲中记载:”第九盏御酒慢曲子,宰臣酒慢曲子,百官酒舞三台,左右军相扑.宴退,臣僚皆簪花归私第。”除了皇官中的宴会有相扑表演之外,朝廷的外交宴会也有相扑比赛。《宋史·礼志》记载:使人到阙筵宴,”凡用乐人三百人……相扑一十五人,于御前内等子差。”
内等子就是皇帝御前的徒手侍卫。《梦梁录》:“内等子,隶御前忠佐军头引见司所管,于殿步诸军选膂力者充应名额,即虎贲郎将耳。每遇拜郊明堂大礼,驾前只顶帽、鬓发蓬松、握拳左右行者是也。”这些人都是摔跤能手。有规定的名额,上、中等各五对,下等八对:“三年一次,就本司争拣上下名次入额”。
宋代由于商业和手工业的发展,城市经济繁荣,大城市如汴梁、临安人口增至几十万,城市中开始有了供市民们娱乐的”瓦子”。在”瓦子”的各种娱乐表演项目中,相扑表演是最受欢迎的,相扑艺人也是各种表演艺人中最多的。据《都城纪胜》、《梦粱录》、《武林旧事》诸书记载,仅南宋临安城一地就有著名的相扑艺人五、六十之多。如撞倒山、金板沓、曹铁凛、周黑大、曹铁拳、王急快、董急快、韩铁柱、黑八郎等,这些都是摔跤好手。
《水浒全传》中的梁山好汉浪子燕青也是当时的一位摔跤好手,《水浒》中还描写了一场他的“相扑”比赛,那场比赛,在当时可以算是盛况空前。
宋代社会上喜爱看相扑比赛,这在《水浒全传》中有较详细 的描写,燕青和任原在泰山庙会上相扑比赛,台下的观众有“数万香宫,两边排得似鱼鳞一般,廊庑屋脊上都坐满了”。这些香官观众,来自全国各地,“一者烧香,二者乃为着看任原本事,三来也要偷学他几路”。这反映了宋代相扑的开展有广泛的群众性。
宋代,称相扑比赛的规则叫“社条”,称裁判为“部署”。由于在比赛中可能会失手死人,赛前双方都要立下生死文书。这在《水辩全传》第七十四回写燕青与任原的比赛中可知。“燕青再上献台来,要与任原放对。部署向他先要了文书,怀中取出相扑社条读了一遍,对燕青道:‘你省得吗?不许暗算!’燕青冷笑道:‘我单只这个水裤儿,暗算他什么?’”可见,相扑中最重要的规则是不许暗算,这是保证比赛能公平进行。
宋代已经有了全国住的相扑比赛。《梦粱录》记载:“若论护国寺南高峰露台争交,须择诸道州郡膂力高强、天下无对者,方可夺其赏。”如头赏者,可得奖品旗帐、银怀、彩缎、锦袄、马匹等。南宋临安城的南高峰比赛是全国最高级的比赛,赢得头名所获得的奖品是很丰盛的。宋理宗景定年间,温州的韩福夺得了冠军,不仅获得奖品,还被封了官“补军佐之职”。《水浒全传》上写的泰山庙会的比赛也是全国性的比赛。任原在擂台上夸口说:“四百座军州,七千余县治,好事香官恭敬圣帝,都助将利物来,任原两年白受了。今年辞了圣帝还乡,再也不上山东了。东至日出,西至日没,两轮日月,一合乾坤;南及南蛮,北济幽燕,敢有出来和我争利物的吗?”泰山庙会的相扑是全国性的比赛,连奖品也是全国各地赞助来的。这更说明宋代的相扑运动是具有广泛的群众性的。
明刊《忠义水浒传》中有幅反映宋代摔跤场面的插图,图左上方有一官吏端座,观看摔跤,身旁立着一位侍从,摔跤台下,有不少观者。这幅图象和《水浒全传》上所描写的摔跤情景是吻合的(图七)。
宋代的相扑可以使用拳脚,有时也会发生死亡事件,但比赛中多半还是以摔、绊等技巧,把对方摔倒取胜。这在《水浒全传》第一○四回对王庆与段三娘比赛相朴描写得很具体:“王庆见她是个女子,又见她起拳便有破绽,有意耍她,故意不用快跌,也拽双拳吐个门户,摆开解数。那女子见王庆只办得架隔遮拦,没本事钻进来,她便觑个空,使个黑虎掏心势,一拳望王庆劈心打来。王庆将身一侧,那女子打个空,收拳不迭,被王庆就势扭定,只一交,把女子翻;刚刚着地,顺手儿又抱起来,这个势叫做‘虎抱头’。”第七十四回写燕青和任原比赛:“任原见燕青不动手,看看逼过右边来,燕青只瞅他下三面。任原暗忖道:‘这人必来算我下三百,你看我不消动手,只一脚踢这厮下献台去。’燕青却一个抢将入去,用右手扭住任原,探左手插入任原交裆,用肩胛顶住他胸脯,把任原托将起来,头重脚轻,借力便旋四五旋,旋到献台边,叫一声‘下去’,把任原头在下,脚在上,直撺下献台来。这一扑名唤‘鹤鸽旋’”。”虎抱头”是以强打弱,“鹁鸽旋”是以小打大,都是以巧取胜的相扑动作。这说明宋代的相扑是以巧取胜的。《角力记》中记录了宋代一首《题墙上相扑画》诗:“黑汉勾却自汉颈,自人捉住黑人腰,如人要辨输赢者,直须墙隤始一交。”这首诗反映了当时不仅已广泛开展了相扑运动,而且有了以相扑为题村的壁画;同时说明,相扑比赛是以巧取胜,例地就分输赢,不必一定“扑杀”或“撺下台来”。
据《武林旧事》记载,宋代的表演艺人中还有一种“乔相扑”的艺人,乔就是假装的意思,是由一个人俯下身来,穿着假外套,扮成两个人相扑,俗称是“两个小伙子摔跤”。此外,宋代的艺人中还有女相扑手,《梦梁录》记载,临安城有女相扑手“赛关索、嚣三娘、黑四姐”及”张椿等十人”。关于女子相扑艺人,这是我国最早的记载,但女子相扑这却不是最早的。早在三国时期,东吴的国主孙皓,就曾”使尚方以金作金步摇假髻以千数,令宫女着以相扑,早成夕败,辄命更作”。这种以娱乐为目的的相扑,当然不会有多少摔扑的技巧。宋代的女子相扑是讲究技巧的。就以段三娘和王庆的相扑来说,女子敢于和男人比赛,在失败之后,却“毫无羞怒之色,倒把王庆称赞”,表现了虚心学习的态度。宋代的女子相扑排在男子相扑之前,“先以女飐数对打套子,令人观,然后以膂力者争交”,这就是相扑表演的开场赛。在北未时,也有女子单独表演相扑的。司马光《论上元令妇人相扑状》记载,宋仁宗嘉佑十年正月二十八日,皇帝在宣德门观看各种艺人表演节目,其中就有女子相扑表演。这件事触怒了封建卫道者司马光,他上奏章给皇帝说:“臣窃闻今月二十八日,圣驾御宣德门,召诸色艺人备进技艺,赐与银绢,内有妇人相扑者亦被赏费。上有天子之尊,下有万民之众。后妃侍旁,命妇纵观,而使妇人裸戏于前,殆非所以隆礼法矛四方也。”司马光以封建礼教思想反对女子相扑,迎合一部分封建士大夫的心理,对女子相扑运动的开展当然很有影响。
元朝王室起于北方的蒙古族,在辽阔的草原上以游牧为生,习俗重骑马、射箭和摔跤,称这三项为”男子三项竞技”。在部落联盟选举中,只有“男子三项竞技”超群者,才有资格被推为部落联盟首领。成吉思汗手下的名将合撒儿、别勒古台、木华黎、哲别、苏别额台等,都是“男子三项竞技”的能手。《蒙古秘史》记载,成吉思汗于1218年远征前,商议将汗位委托给皇子。于是拙赤、察哈台二子争汗位,“拙赤起,揪察哈台衣领曰:‘……若远射败于汝,则敢断其拇指而弃之。若相搏败于汝,则自倒地勿起之,愿听父汗圣旨裁夺。’”这表明在蒙古族中继承汗位的人射箭和摔跤是重要条件之一。在蒙古那边慕大会上,“男子三项竞技”是大会的重要内容,获得冠军的人能得到很多的奖品。直到元朝入主中原之后,还经常进行这三项比赛。《元史》中经常有“赐角觝者钞各千贯(或银千两)”的记载。
蒙古族以游牧为生。妇女在游牧生活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所以不受封建礼教歧视妇女观念的影响。妇女也可以参加“男子三项竞技”比赛,而且有的妇女还胜过男子。《马可·波罗游记》中《海都女之勇力》记载:“国王海都有一女,名叫阿吉牙尼扬,鞑靼语犹言‘光耀之月’。此女甚美,甚强勇,其父国中无人以力胜之。其父数欲为之择配,女辄不允,尝言‘有人在角力中能胜我者则嫁之,否则,永不适人’。其父许之,听其择嫁所喜之人。1290年,有一贵胄,乃一富强国王之子,勇侠而甚健,闻此女角觝事,欲与之角,携千马毅然来此国中。二人即至角场,相抱互扑,各欲扑对方于地,然久持而胜负不决。最后,女扑王子于地。”在这次相扑比赛之前,王后及大臣均劝阿吉牙尼扬让漂亮的王子得胜,以便成全这次婚姻。但是阿吉牙尼扬断然拒绝。她说:“无论怎样,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使我做任何不对和没有理由的事。”阿吉牙尼扬在比赛场上是一个摔跤的能手,在战场上也是一个作战的勇士。“其父远征,辄携女与俱。盖扈从骑卫中使用武器者,无及其女也。有时女自父军中出突敌降,手擒一敌人归献其父,其易如鹰之捕鸟。每战所为,辄如此也。”阿吉牙尼扬真是女中的豪杰,草原上的雄鹰。
(五)塞宴四事摔跤联欢
清王室的满族也是十分重视摔跤的。满语称摔跤为布库。清王室提倡布库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训练士兵的力量和搏斗技术,“布库诸戏,以习武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和蒙古族诸王联欢。清太宗皇太极为了进军中原,极力加强和蒙古族诸王的团结,经常和诸王宴会。布库是两个民族共同喜爱的活动,于是就成为“肄武绥藩”的重要内容。西藏拉萨布达拉宫壁画(图版17),就有一幅摔跤图,反映了藏族人民也喜爱摔跤活动。
八旗军是清王室的基本部队,在八旗军中经常开展布库比赛,军中“分左右翼,令其角胜负,负者罚牛羊。”这就大大地推动了布库运动的开展。在清王室的贵族中也出了一些布库能手。顺治初年,蒙古族的喀尔喀使臣来朝,按照惯例,在宴会时举行布库比赛。御前侍卫的布库能手都败在使巨手下。皇太极二兄代善之子惠顺王知道了,要求他父亲准许他伪装成侍卫与使巨比赛:“使臣与斗,应手而仆,世祖大悦,赏赉无算。”惠顺王这一年才满二十岁。
清王室的御前侍卫大都是布库能手。他们一方面可以保卫皇帝的安全,另一方面在宴会中随时可以叫出来比赛。康熙十六年扩大了布库侍卫组织,成立了善扑营。康熙为什么要组织善扑营呢?因为布库侍卫为他夺回政治权柄出了大力。康熙帝爱新觉罗玄烨八岁登基,朝廷的大权完全掌握在大臣鳖拜手中,康熙到了十五岁,决心要铲除这个隐患,收回政权。但螯拜的势力太大,朝中布满了他的党羽,一旦走露了风声,诛杀不成功,反而会酿成一次大的叛乱。据《竹叶亭杂记》记载,康熙“选小内监强有力者,令之习布库,鳌拜或入奏事,不之避也。鳌拜更以帝弱,且好弄,心益坦然。一日入,帝令布库擒之,十数小儿执鳌拜,遂伏诛。”康熙利用训练布库的方式,瞒过政敌的监视,实现了夺取政权的目的,表现了他的英明果断。从此在皇帝的侍卫中“有善扑营之制,以近臣领之。”善扑营中的侍卫,都从八旗军中层层选拔出来,个个是身高力强的壮士。《北京竹枝词》中有一首专门写善扑营的诗:“布靴宽袖夜方归,善扑营中个个肥,燕颔虎头当自笑,但能相搏不能飞。”
清王室进入中原之后,与蒙古族诸王的联欢,形成为一种制 度,“列圣巡幸木兰(在今围场县),蒙古诸台吉及四十八部盟长,例于出哨(围猎的一种)之后,恭进筵宴,习武合欢,有所谓塞宴四事者。”在康熙、乾隆盛世,几乎年年都要在木兰举行围猎和塞宴。现藏故宫博物院张文翰绘的《塞宴四事图》(图版18),是一幅极为珍贵的历史文物。图画生动地反映了满蒙两族联欢的景象,使我们看到了清代布库的装束确实是“衣才及尻露裲裆,千条线缝十层布”。临赛时。“握拳舞掌相颉颃,周旋趋避不轻尝”;扭合在一起时,“铁臂铜股互拍张,推排将倾仍不僵”;比赛之后,“胜者跪饮酒一卮,不胜者愧不敢怒”。
清代摔跤的形式实际上有两种:一种是布库,即“脱帽短褠两两相角,以搏捽仆地决胜负”,这是满蒙族的民族式摔跤。另一种叫“厄鲁特”,即“袒褐而扑,虽蹶不释必控首屈肩至地乃为胜。”这有点类似现行国际式摔跤,一定要肩背着地才分胜负。
我国古代的摔跤,从角力到布库延续有三千多年,可谓源远流长了。在摔的方法方式上,从拳脚并用、徒手搏斗,发展到以摔绊为主的技巧。从汉代开始摔跤和手搏分支,由军事训练手段走向社会的娱乐活动,遂使摔跤成为各民族文化娱乐中历代不衰的一项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