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儒教为一种日常的工作姿态,那么道教倒可以看作中国人的游戏姿态。再继续比较,法家更讲积极的入世,道家是有限的出世,儒家恰到好处地兼顾了生活主客体双方的平衡。这样,在中国人的文化基因中,有限的入世过程里也就拥有了一个积极的、极有步骤的从容人生,使得这种文化总是保持着向前的动力。
儒和道是很容易相融的,因为相融,所以,中国人年少好胜,三十而立之后,渐渐就多了一份冲淡平和。你在进取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事物运动发 展的规律总是向着自己的相反方向变化,老子曰“反者道之动”,所以又用不着太执着于眼前,不必介怀于暂时的不顺,该来的一定得来,不该自己得的怎么努力也得不到。大多数中国人都信这个理。
老子,他创始的道家学说为中国文人准备了一条别样的心路
开创儒教的孔子其实也常常有点道家的意思,传说中他就曾向老子问道。有一次,孔子游到泰山,碰到一个鼓琴而歌、十分快活的人,孔子就问他何事高兴?回答说:天生万物,人为贵,吾得为人,一乐也;男女有别,男为尊,吾得为男,二乐也;人生有不见日月、不免襁褓者,吾行年七十矣,三乐也;贫者士之常,死者人之终,居常以待终,何不乐也?
有趣的是,德国作家伯尔也有一个类似故事《悠哉游哉》,讲的是一个渔夫与一个时髦游客的对话。
“……那么,你为什么不出海去捕更多的鱼呢?”
“早上我已经出过海了。”
“捕的鱼多吗?”
“不少,所以也就用不着再出海了……”
……
“要是您今天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四次出海……你不妨想想看。…… 要是您不光今天,而且明天、后天,对了,每逢好天都两次、三次,甚至第四次出海,您知道那会这么样?……顶多一年,您就能买到一台发动机,两年内就可以再买一条船……有朝一日,您就会有两条机动渔船,您将会……”
“然后又怎样呢?”
“然后您就可以悠哉游哉地坐在码头上,在阳光下闭目养神,再不用眺望那浩瀚的大海了。”
“可是,现在我已经这样做了,”渔夫说,“我本来就悠哉游哉地在码头上闭目养神,只是您的‘咔嚓’声打扰了我。”
两个故事的趣味差不多,重要的是,都不需要怎么去努力,去实现一个什么俗世的目标,而是,靠心去悟想,心太自由了,心的力量太大了,为什么放着心的这种功能不去用呢?不是说幸福就是一种感觉吗?感觉都是靠心就可以完成的,不论是你慢慢地想到了,还是突然就悟到了,总之,渐悟或顿悟都行,都是一种长期的心灵必修课,都是一种类似宗教的法式。
从某种意义上讲,儒道释都不算真正的宗教,只不过,他们在真正的宗教缺失后,也常常发挥出了类宗教的作用。比如,儒教的敬天悯人,使人有所敬畏,常对自己勤苦反省,对自身的有限性也有清醒认识,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可以看作是一种维持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日常法则。只不过,这一切都需要放到现代公民社会的各项法则里重新“交换”,以使其在能唤醒人的主体自觉和个性尊严的基础上,更能发挥其传统积淀的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