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荣奎先生脸谱画作：十二元辰中的卯兔 辰龙 巳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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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学斌

高荣奎先生的脸谱艺术风格鲜明，在菊坛独树一帜，可称开流派之大家。笔者与他相识，说来话长，他岳父杜海泉在梨园界是家父傅世钧的师伯，所以，论起辈分我得叫他姑父。我们初次见面早在1949年，那时他携夫人我师姑当红旦角杜丽珠造访我家，留给我很深印象，一个英俊潇洒，一个美貌如花，就像舞台上的一对才子佳人，可惜没过多久他们随团调离北京，一别便是几十年。

高老谢世前一年接到他的电话，说在护国寺一家书店买到几本过去的《中国京剧》，里面有我们发表的内容，想送给我，还说他计划续绘沈蓉甫的同光《十三绝》，因为原画没有净角、杨小楼等前辈名角也未入选，很是遗憾，想以画作记录京剧艺术的世代相传，并把初定名单念给我听，最后叮咛他住的平房没有暖气很冷等天气转暖后再聚。不想老人家隔年竟因心脏病突发仙逝。高荣奎先生对绘画艺术的勤奋追求和对晚辈的细心呵护让笔者终身难忘。

2008年6月我与高荣奎先生的弟子张文京先生共同收下了青年脸谱爱好者李军为入室弟子，共同传授脸谱艺术。近日又见到张文京先生，正逢高荣奎先生逝世两周年，一同聊起了往事，他对乃师高荣奎先生的艺术人生详实回忆。

成文如下：

京剧演员、脸谱和戏曲人物画家高荣奎先生出身艺术世家，我的师爷高博陵精于文物鉴赏、收藏及书画艺术，也是一位京城名票，上世纪三十年代与奚啸伯先生并称西城高博陵东城奚啸伯，曾被徐悲鸿先生聘为北平国立艺专京剧科导师。下海梨园后长期搭李万春班，宗余派老生，文武不挡，能戏有《定军山》、《战太平》等。当时他与李万春合演《六本走麦城》，由李洪春饰关羽，李万春前演关平，后演《哭灵牌》、《连营寨》之刘备，高博陵担纲《伐东吴》之黄忠，可见对他的倚重。直到五十年代李万春新排《戚继光斩子》，高老还为李氏父子画过戚继光和戚印的半身戏装像海报，立于中和戏院门前招揽观众，因惟妙惟肖，格外引人注目。后出版有《京剧水浒人物脸谱集》一册。我的师伯高元升是“富连成”科班“元”字科老生演员。

受家学影响，高荣奎先生自幼就喜爱京剧，尤其酷爱脸谱。他九岁登台，十二岁由安舒元先生开蒙学老生，步入舞台生涯，并从此时开始搜集摹画脸谱。1959年响应国家号召为支援边疆文化事业，当时已是北京新兴京剧团主演的高先生与师母杜丽珠先生，随全团毅然赴新疆成立新疆自治区京剧团。做为剧团的主要演员先生排演了许多传统剧目及新编历史剧，塑造了众多光彩照人的艺术形象。1964年创排、主演现代京剧《天山的红花》，饰演党支部书记一角获得好评，载入中国京剧史，为边疆人民的文化事业做出了贡献。直至八十年代后退休回到北京，1985年师母过世以后，先生未再婚，潜心研究作画。

高荣奎先生能把京剧脸谱画的与众不同，天赋之外还受过很好的美术训练，学过陶瓷、素描，摹绘过佛像壁画，有着坚实的绘画功底和艺术修养。作为专业京剧演员，先生又有着几十年的舞台实践，所画的脸谱内行、规范准确、工整细致、笔意流畅、笔锋犀利，尤其是他创意的脸壳个性鲜明、风格独特，在脸谱作品中独树一帜，影响了京津两地不少京剧脸谱爱好者，很多作品广为流传，被人摹画学习。而高荣奎先生倾注心血最多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当属他的戏曲人物画。

由于历史原因，许多京剧表演艺术家过早离开人世，他们许多珍贵的艺术资料也被损毁失散，而更老一辈的艺术家受当时条件的限制有的连一张剧照都没有留下，令人十分惋惜。先生有感于此，于是拿起画笔，开始戏曲人物画的创作，用他自己的话说：“我这是给老先生留影画像”。

戏曲人物画大致有两种画法，一类是用简洁、朴质的笔墨，以漫画速写的技法，记录戏曲人物瞬间之动态形象，以求神韵之美而不求形似。而另一类是用平庸直描的手法，不求其神仅具其形而已，所表现的是中国传统戏曲艺术的图案美和装饰美，比如清宫戏画和传统民间戏曲年画。

高荣奎先生的戏曲人物画则取两者之所长而独辟蹊径，用传统国画工笔重彩人物画技法，又借鉴了寺庙壁画、佛像的表现手段，三晕九染，以写真式的手法表现戏曲人物的舞台艺术形象，而达到形神兼备的效果。他的戏曲人物画以历史照片为主要依据，先用素描的技法，勾出扮演者的肖像底稿，然后走访其后人、传人弟子及同时代仍健在的老艺术家，征求意见，反复修改，再勾脸敷色，其认真程度可想而知。

如他画的杨小楼《灞桥挑袍》之关羽，所依据的就是一张拍摄于30年代的黑白照片，只有大致轮廓，面部细节模糊不清，拍摄角度也不好，为了画好这幅画，先生就拜访请教过杨小楼先生的后人刘宗华，及传人高盛麟、李万春和老前辈李洪春先生。为了画好马连良先生在舞台上飘逸潇洒地神态，和“劲头儿”先生反复请教了马最良和迟金生先生。有时为了服饰纹样、绒球颜色等一些极小的细节，反复斟酌，几易其稿，一丝不苟。最终创作出一幅幅精美绝伦的艺术珍品。

据我所见，其中包括 ：杨小楼《青石山》之关平；钱金福《琼林宴》之煞神；金秀山《大回朝》之闻仲；侯喜瑞《战宛城》之曹操；李万春《花轿娶悟空》之悟空；马连良《甘露寺》之乔玄；李少春《闹天宫》之美猴王；裘盛戎《铡美案》之包拯和《草桥关》之姚期等多达数十幅作品，所绘人物俱都神采飞扬，栩栩如生。

高先生大部分作品都无偿的赠送给了知音朋友。例如徐世光先生藏有他绘的金少山《霸王别姬》之项羽，姬少荣先生家挂着他绘的裘氏师徒大小姚期，马连良《甘露寺》之乔玄由马氏后人马崇年先生收藏，裘盛戎《铡美案》之包拯，赠与裘氏后人，裘云女士...。先生的脸谱作品参加过庆祝二十一世纪剧院开幕的脸谱联展，在《中国京剧》、《梨园周刊》等处发表，先生晚年心系梨园热心公益，为振兴京剧和支持社会公益事业，不遗余力，多次捐赠自己的作品，受到社会各界朋友极高的评价，当年北京京剧院三团赴南朝鲜巡演也用过他多幅作品，赠送国际友人，从而流传到海外。

1990年，先生的朋友故宫紫禁城出版社的书法篆刻家英弢先生将老师作品，杨小楼《灞桥挑袍》饰关羽的画像带到故宫，请朱家溍先生指点，因朱先生是京剧研究大家也是杨小楼先生的亲传弟子。据英弢先生说朱家溍先生看到这幅画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表情凝重、沉吟半晌，连说太像了！太像了！此后这幅作品在朱先生办公室挂了几天后又被朱先生“持归拜观”带回府上，欣然在画上题字，“恋主心逾石，辞曹语意庄，先师杨小楼先生能戏二百余出 ，而未及关戏 ，当五十二岁时尝请笛师星樵方先生教昆剧刀会 ，钱金福任周仓，以排演完成而因故未演，数年后又匆匆排乱弹戏挑袍，演于吉祥园，亦只一现 ，幸有照相一帧传世，今高君荣奎依照写图，以示予，于是持归拜观，觉图中关公神态生动 气象万千 ，若闻先师叱咤之声 ，叹为观止焉 ，庚午孟秋 杨门弟子朱家溍敬题。”

著名戏剧家马少波先生，也为先生所绘金少山《霸王别姬》霸王项羽剧像题词：“十面埋伏，八方威风，公元两千年新春为前辈京剧名净金少山先生饰楚霸王项羽造像而题。画工精妙，堪称佳作也”。

高荣奎先生一生为人正直耿介，淡泊名利，低调做人，不喜张扬，他画戏完全没有功利思想，唯有凭着对京剧事业、脸谱艺术如生命般的满腔热爱和眷恋，故而才能做到如此执着，如此专注，一丝不苟，精雕细琢。老师曾对我说：“我画戏不为名不为利，只因为我一生爱戏，不愿把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些好东西都失了传，只想把它们留给后人”

我追随高荣奎先生学习脸谱绘画20余年，受益良多，先生的人品、画品深深地影响了我，。

08年6月我与著名脸谱画家、收藏家傅学斌先生共同收下跟随我学习了多年高派脸谱艺术的李军为徒，为现今唯一高派脸谱的再传弟子，随我替师传道继承老师脸谱艺术，高氏脸谱艺术得以再传，先生泉下有知当感欣慰。

值此高荣奎先生逝世两周年之际谨以此文缅怀先生。（作者：张文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