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山谷中淙淙溪水的回音,有如梦里熟悉的声音渐行渐近,薄薄的竹片在几位普米族女孩的唇边,随着手指的拨弄,流淌出古朴之音。台下的大学生们一片寂静,似乎都在揣测着究竟是怎样的乐器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一曲终了,学生们如梦方醒,报以热烈的掌声;台上的展示者露出率真而又腼腆的笑容,摩挲着挂在身前的竹筒。
这是不久前“滇西民间原生态歌舞进校园”的一个小片断。“小竹片”是云南普米族传统乐器———口弦。该乐器由三枚薄竹片组成,有三个音符,利用吹奏者口唇的送气和手指的弹拨发声。演奏者是普米族的年轻人,他们穿着红色的坎肩和深蓝色的百褶裙,腰间系着五彩的宽腰带,头发上则是自己做的配以玛瑙珠的黑色头套。吹口弦是这群姑娘们一年来刚刚学会的。
配合幻灯片说明与演示者的讲解,他们还展示了撞胯舞、公鸡舞等民族舞蹈。这期间,不断有学生递上写着问题的纸条。毕竟,人们对于普米族还很陌生。除普米族女孩外,还有来自白族、摩梭族、傈僳族和佤族的民间艺人,共20多位。
5天来,他们做客北京舞蹈学院、清华大学、中国音乐学院、天津音乐学院等6所高校,在中央电视台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录制节目,以讲座和演示的形式,传播本土歌舞。许多学生热切地走上前向民间艺人们学舞,摩挲着从未见过的乐器,“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这么纯粹浓郁的民族音乐!”一位音乐学院的学生兴奋地说。
观众们的热情与关注也极大地鼓舞了这一群远方的客人。“看到这里的人这么喜欢我们的歌舞,我很感动!”佤族小伙子坚定地说,“我一定要更好地学艺,让更多的人了解我们。”当有热情的观众提出愿意资助民间艺人的学习时,白族的金花抬手抹起了眼睛,她流泪了。很多观众并不知道,在他们热情的歌舞与纯朴的笑脸背后,是不被乡亲们理解的苦楚和生活补助费用难以到位的拮据。
这支由民间艺人组成的团队叫“传统文化传习小组”,它不是演出公司或旅游公司麾下的一员,而是滇西北山窝窝里最普通的一群人。一年前,这群人还散落在各个村寨,或务农或教书。一年后,他们肩负的使命转化了———传承本民族文化。有白须老人,有20岁的年轻人,对本地民间歌舞的热爱让他们追随音乐人陈哲,组成了传习小组。
陈哲是著名的音乐人。人们所熟知的歌曲《黄土高坡》、《走西口》、《同一首歌》都出自他的手。写完了歌,陈哲自己背起行囊,闯进西南大山搜集各族民歌。山中无寒暑,陈哲这个猛子一扎就是10年。10多年来,在一次次的挫折后,陈哲提出“传习小组”计划。即,让当地人在当地学艺,不脱离这些工艺赖以存在的客观环境;帮助人们对本土文明树立自豪感,并通过合理的运营方式,将传习成果转化为物质回报,让人们进一步认同本族文化。
此次小组初次走出大山,就深深感染了山外的世界。他们不够完美的声音,不够优美的舞姿,触动了人们的心。他们展示中所流露的朴拙真诚与生命热情,正是舞台上的专业演员很难拥有的,这才是真正的原生态歌舞,带着泥土的芬芳和世代传习的质感。小组展示的首站选择高校,选择公益,与他们的初衷相契合———让还没有被遮蔽的心灵感受到他们的民族文化,热爱他们的山歌与舞蹈,让更多的人加入保护传承民族文化的队伍中来。
离开北京后,这支传习小组已于本月初正式进入村寨。他们从长老与老艺人那里,分门别类地学习本部族文化遗存,如文献、歌舞、手工艺。此外,还组织成立村寨的传习中心,建立起有机传承链条,为当地培育造血机能。
大山里,这一群人执着地走着自己的路。信念和热爱是他们的动力。也许在第二个、第三个10年后,人们会蓦然发现竟有这样一批本色的民族民间文化得以传承,意识到这一工作的可贵。
让我们按下浮躁的心绪,都来关注这一群奔走于大山村寨中的人。
(徐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