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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族散文:羌寨人家


生活在高山里的羌寨人家,被白云缭绕,总给人一种散淡和漫不经心的感觉。由于山深,到羌寨人家首先要感受的是一段长长的湾路。它隐藏在群山的起伏中,蛇一样盘旋着,随势而走,如千年的等待,或过梁,或钻沟,时而有山歌从风中飘来,树是老树,鸟放啼声,渐渐地人已..

生活在高山里的羌寨人家,被白云缭绕,总给人一种散淡和漫不经心的感觉。

由于山深,到羌寨人家首先要感受的是一段长长的湾路。它隐藏在群山的起伏中,蛇一样盘旋着,随势而走,如千年的等待,或过梁,或钻沟,时而有山歌从风中飘来,树是老树,鸟放啼声,渐渐地人已在白云之上,到站在一处开阔的山背时,石头上的羌寨,便错落在了有树有水有田地的山洼里。

这时,羌寨就像从古诗里现身的村庄,你在千百次的想象之后,才发现一户户的羌寨人家,竟是这样的随意,它们集中于一处,房屋与房屋紧紧相连,严谨地分布在山坡上,石头与黄泥组合的建筑于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黄,如黄稠一般波动于风中。因了房屋紧密相连的原故,家与家之间的路就成了弯弯的巷道,或长或短,有石梯石板卧在道中,两边是墙,走在其间,窄窄的,转湾抹角,人也便婉如走在了古老的历史中,有许多的思古之幽情伴了石缝中钻出的草,茂盛在鸟语人声里。

羌寨人家则又是以用石墙隔开的独立的房屋为单位,房屋很大,一般都为三层,下层关牲畜或堆放杂物,人只居住在上面两层,周围还有厕所、围栏、菜园等配套设施,所以每家每户都具备有相当的独立生活能力,透出了自给自足的农耕经济宿影。屋内的布置古朴而随便,从一楼沿梯而上,二楼的堂屋都为木板辅成,几根柱头支持着屋顶的重量,周围用木板隔开,一间间成了卧室,堂屋的上方立着写有“天地君亲师位”字样的神缸,那是全家人祭祀的地方,作为一支多神信仰和有着祖先崇拜传统的民族,在家里为需要拜祭的人造一个神居住的地方,以达到祭奠方便和得到吉祥的目的,确实能省去许多的麻烦。堂屋中最重要的地方是火塘,那是温暖的居所,火塘由几块长条的石头组合而成,里面生着万年火,火上架着铁三角,旁边放着几只铁锅铜壶,只要空闲,一家人就围火而坐,三角上的铁锅吐着热气,火灰里烧着青稞馍,坛里是清香的咂酒,人们坐于木橙上,把酒话桑麻,其乐融融,真情厚爱就都在不言中了。如是节日或举行婚礼祝寿等大的活动,则村人共聚,以火堂为中心,饮咂酒,唱山歌,一圈又一圈地跳着莎朗,其时,舞姿优雅,歌声悠扬,歌舞伴酒香,火堂已是一片吉祥如意。

正因为火堂如此之重要,它随之就有了许多神圣,所以,那同时又是禁忌最多的地方,比如烧柴的方向谁不能坐,上把位在什么地方,那里住着火神,不能向火塘丢不洁之物等等,都有严格的规定,如你不了解一方风俗,犯忌了,得罪了主人还不知道为什么。堂屋的上边则挂着陈年猪膘,有的多达几十条,重数百斤,由于羌寨人家有以猪肉的多少和存放年代的长短来标志富裕程度,故肉都很多,有的已吊放了好几年,它们在万年火的青烟中去除了水份,便成了有名的羌乡腊肉。第三层一般是房背,靠山一边修了楼子,它几乎站据了房顶的一半,里面是储存粮食的地方,玉米、青稞堆挂在木仓里或悬挂在架上,让人心里踏实了不少,有的则修出数间房间供客人居住,门外是房顶,如现在时兴的花园平台,四周都可尽收眼底,我在一次住宿时,因楼子未隔,辅是地辅,睡在上面,黑色的群山在远处如呼吸起伏的胸膛,山的边上是一天的星斗,灿烂地眨着不倦的眼睛,还真有些诗情画意的感觉。楼顶上还修有石塔,塔尖上供奉着白石神,房顶四周也有小型塔尖,顶尖也立白石,象征着不同神灵,一些人家还在墙洞里放有不同的标志,分别代表供奉的武昌菩萨、山神等诸神,因此置身房顶时又有置身众神之中的感受。

羌寨人家的生产生活也就在人众神的注目下平凡了起来,点点滴滴都能叫人看见一种坚韧和充满希望的精神,由于历史上一度平繁的战争,羌人都生活在大山之巅,赢得了云朵上的民族的称号却让生活有了许多的艰辛,一年四季花开雪落,一双双云云鞋踏在弯弯的山路上,一路都是飘逸的花瓣和汗水的浸润,他们在山腰的土地上播种粮食,收获土豆和玉米小麦青稞,在深山里采集药材与放牧牛羊,艰辛是现实的,日复一日,年年交替,但付出与回报不相称的果实在维系了羌寨人家一代代的承传时,却又因特有的地理与生存条件,延续了独特的古羌文化。仅如饮食作为生存的第一要素,羌寨人家就因地制谊,根据生产的主要种类形成了以“酸”为主的饮食体系,酸菜、酸菜荞面、酸菜糍粑、酸菜搅团等,无不酸得恰到好处,一闻一望都能使人满口生津。据说,“酸”的利用还很好地弥补了大山里一些人体所需的物质的缺乏,使大家都有了健康的体魄和灵魂。

而绣满花朵的羌装则说明了古羌人家是爱美的人家,作为崇尚白石和火的民族,爱美的天性便于日常生活中成了一种习惯,家里的成员都穿着自己制做的衣服,上面绣着形态各异的花朵,即使男子,云云鞋上的云朵与花草也是活灵活现,穿在脚上就有了飘起来的感觉,系在腰间的鼓肚子,上面更是百花齐放,美在腰间也就美在心间了。女子则从头到脚无不花开其身,一针一线绣出的山花灵草都长在脚上、身上、头顶上、仿佛能闻出五色的香味来,因了习俗中用针线编织美丽的原故,羌寨人家的女子就都显得了秀外慧中,心灵手巧,那飞针走线的姿态,总使人能感到被描绘的美丽握在手中时,那种甜静和心怀的向往。

引伸而去,羌寨人家也就有了一种装饰的冲动,即使是很简朴的房屋,也要点缀一番,帖几幅画,插几根锦鸡羽毛,我在一次到一井姓家里时,那还未脱贫的屋内,竟然于瓶中插着牡丹,一下就让人于沉寂中看到了生活的亮点。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和大山里旷远的寂寞又似发酵青稞酒的曲子,催生着表达情感的文化,让承传了历史也在走向未来的羌寨人家,表示喜怒哀乐与梦想便有了自己的方式,所以他们人人都是能歌善舞的。歌是山歌,自由而悠长,是情感水到渠成的声音,或悲或喜,都能找到最好的方式,有时,人在山中,唱歌的人云深不知处,只有歌声越过树梢传入耳里,不管是劳动唱的歌,还是爱情中的歌,都浓浓的,连传递的风都有了重量。而用音乐表达情感最彻底的却是羌笛,两根并排的竹管,就那么呜呜咽咽地吹,也不知吹折过多少杨柳。舞是莎朗,俗称锅庄的那种,只要有一块坪地和在房顶、火塘,兴之所致就能跳起来,舞姿随意,节奏或激烈或抒展,足以能泄放心中的苦闷。此外,还有一种羌寨人家必不可少的,就是咂酒,用青稞小麦煮成,放于坛中,饮用时插竹管于内,人围坐一处,依次吸而饮之,仪式庄重,敬天敬地敬人,清凉且醇冽,醉入其中也就醉入了一种梦境,酒香歌浓,人总是位于了祝福之中。这样,因为大山孕育了浓郁的羌族文化和提供了生存的物质,羌寨人家又有了一份感恩的情怀,并主要表现在“还愿”的习俗中,如还牦牛愿、祭山会、领歌节等活动。其时,众人如过节一般,身着绚丽的民族服装,聚于一处,由自己的巫师“许”主持隆重的祭祀,杀羊、焚香、念咒语,把最虔诚的心情献给山神,感谢一年的丰收,也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直到欢快的歌舞将群山溶化在浓浓的祝福中。

山里人虽然住在山里,仍有许多的大凡小事,所以羌寨人家一生中要经历的莫过于婚丧嫁娶了。婚是按传统方式进行的,从相亲到两人生活在一起,过程庄重而繁杂,男女主角都走在民俗里,开口酒、许口酒、订婚酒、结婚酒,酒酒醉人,作为人一生的大事,礼节就像人的外衣,来来往往,直到用锁呐将新人接进洞房同床共枕,仪式才会结束,山里也就多出了一户由两个新人组建的羌寨人家。和婚俗相连的是孩子的出生,羌人古来征战,人丁稀少,也就有了“重生”的习俗,孩子出生后要过的“看月母子”、做满月酒、过周岁等仪式十分隆重,有的还会给孩子取个贱名或戴上护身的咒符。  与生相连的是死,所以“重死”是羌寨人家的一种文化情结。死是必然而悲伤的,在羌家,人死后会根据年龄和死亡原因的不同,葬礼也不一样,或土葬、或火葬,仪式隆重而深远,为死者跳起的舞蹈总会再现远古征战的悲壮,巫师的唱词回肠荡气,一种超脱中又表现的无奈揪人心魄,人们簇拥而动,送死者上山,修筑坟墓,又经过三九百日的祭祀,死者才真正复归于了大自然之中。

这样,羌寨人家便于云朵之上,如从远古走来的历史,他们铸精神为钉,牢牢地钉在大山的胸部,既有厚重又有飘逸的感觉,演译的历史只在弹指间,当山歌伴红日升起,当莎朗踏动落日,羌寨人家的新生活也如袅袅炊烟,飘满了岷江河谷的群山……(出自梦非散文选《相约羌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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