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林班歌”
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宣传片的主题曲,撷取了阿美族郭英男老先生所吟唱的传统古调“老人饮酒歌”的大量片段。中国的少数民族似乎都有能歌善舞的本事,在台湾的流行音乐界,许多人都是原住民,比如张震岳是阿美族,天后张惠妹是卑南族,动力火车是排湾族,而从演艺明星转变成政治人物的高金素梅是泰雅族。不过,他们的音乐都跟原住民的传统文化无关。
台湾的许多风景区,都居住着原住民。阿里山有邹族,日月潭有邵族,太鲁阁一带有泰雅族太鲁阁族,台湾最高山玉山,山下住的是布农族,东部海岸平原有阿美族卑南族,台湾最南面有排湾族鲁凯族……以上这些族群都居住在台湾本岛,唯有达悟族,世居在台湾岛外东南海面的兰屿岛,而现在也有不少汉人移居兰屿。
所有的土著民族与土地的关系都特别紧密,离开了固有的土地,他们自己特有的民族历史和传统文化,几乎都很难再延续下去,台湾原住民也不例外。在日据时代,日本殖民政府为了分散反抗力量、降低统治成本等因素,将原住民从原来世居的部落强制迁移到其他地方,称作“集团移住”。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军国主义的兵力吃紧,又组织了“高砂义勇队”到南洋打仗,原住民被强迫“志愿”成为“日本兵”,死一半活一半。日本战败后,台湾重回祖国怀抱,有的原住民下山找工作,以为可以领到优厚的薪水,糊里糊涂地当上了“国军”,没想到竟然给送到大陆打内战,大多也没有再返回家乡。
上世纪50、60年代,海峡两岸的往来隔绝后,许多部落青年受雇上山,看管林地,经常一去就是几个月,不能回家。一群群年轻男子,工作之余的娱乐就是唱歌,晚上无聊时,一边烤火,一边哼哼唱唱,唱出了一首首没有固定版本的“林班歌”。
“我独自一个人去工作/没有人跟我说话/脸上都是灰尘/树在跳舞/鸟在唱歌/牛在叫/说要回家……”
一听林班歌,马上就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原住民味道。这些歌曲的旋律,大都从传统的民族歌谣改编而来,传唱时,每个人都添加一些不同的元素,所以经常是好几族的旋律混在一起,而且还混和了当时的国语流行歌。在词的方面,也是从传统歌谣的唱词,逐渐改成以族语发音的新歌词,这些新歌词都是描写当时林班青年的心情,然后又渐渐夹杂国语歌词,最后再演变为以国语歌词为主、族语唱词为辅。
林班歌的主题,基本上就两大类,思乡与寂寞。原住民讲起普通话,都是大白话,并且有自己的逻辑,最出名的就是“你了解我的明白”。原住民特有的语感和幽默感,也都在这些林班歌中表露无遗。
“小米酒我爱你/没有人能够了解我/只有你美酒/才能消除我/我我我我心中烦忧/白米酒我爱你/没有人能够比你强/我为了你痴迷/为了你疯狂/你真叫人多么的迷惘/一杯一杯/我不再介意/没有人能够阻止我/我我我我/我醉了醉了/没有人理我/千杯万杯再来一杯……”这首“小米酒”,简直是林班的“族歌”,无奈苦闷的生活处境,常常只能藉酒消愁。
天生的乐观
大约上世纪60年代后,台湾原住民的劳动力开始大量投入矿业、远洋渔业及工厂作业员。原住民工人曾占台湾所有矿工的1/5,所有渔工的1/3,而原住民总人口仅为岛内人口总数的2%。到了70年代,台湾农村逐渐走向解体,经济转向都市建设,建筑业的木工、铁工又吸收了这批原住民劳动力。部落青年远离了山林,走入都市,变成了都市原住民;山地林班歌,也转变成了都市林班歌。
“我的爸爸妈妈叫我去流浪/一面走路一面掉眼泪/流浪到哪里/流浪到台北/找不到我的心上人/我的心里很难过/每次喝酒每次都喝醉……”
矿坑、海洋与鹰架,可以说是原住民迁移到异乡劳动的三大意象。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要是发生大规模的工殇事件,受难者经常有很高的比例是原住民。到90年代,来自东南亚的劳动力又逐渐侵蚀了原住民的工作机会。
一百多年来,台湾原住民的坎坷命运与他们天生的乐观性格,形成一个强烈的落差。如果你和原住民交谈,感受到的不会是悲伤,而是一连串的笑声和笑话。原本应该根植于土地的原住民,从山地走入平地,踩着颠沛流离的足迹,为求生存离乡背井,做着最粗重的工作,但他们唱的不是哀歌,而是有趣又自嘲的情歌。
“你可以戏弄我/也可以利用我/就算你不再爱我/见面也该说哈啰/每一次我见到了你/你总是斜眼看看我呀瞪一眼/到底我是个落魄的人/请你可怜啊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