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明智见微知著
【原文】
圣无死地,贤无败局;缝祸于渺①,迎祥于独;彼昏是违,伏机②自触。集“知微”。
【注释】
①渺:小。
②伏机:埋伏的机关。
【译文】
圣人行事,绝不会自陷死地;贤者所为,从不曾遭逢败局。这是因为他们能从细微的小事中预知祸害的来临,因此总能够未雨绸缪,得到圆满的结果。集此为“知微”卷。
箕子
【原文】
纣初立,始为象箸。箕子叹曰:“彼为象箸,必不盛以土簋①,将作犀玉之杯。玉杯象箸,必不羹藜藿②,衣短褐,而舍于茅茨之下,则锦衣九重,高台广室。称此以求,天下不足矣!远方珍怪之物,舆马宫室之渐,自此而始,故吾畏其卒也!”未几,造鹿台,为琼室玉门,狗马奇物充其中,酒池肉林,宫中九市,而百姓皆叛。
【注释】
①土簋:陶土做的食器。
②藜藿:野菜,喻粗劣的食物。
【译文】
殷纣王刚即位,生活便开始奢侈起来,使用起了象牙筷子。对此,纣王的叔父箕子叹息道:“他使用象牙筷子,必定不再用陶制的食器盛东西,并且要做犀玉之杯了。有了犀玉杯、象牙筷,必不会再吃藜藿等野菜制成的食物、穿质料粗劣的短褐衣服、住在茅草铺顶的房屋之下了,则要求身披锦衣九重、脚踩高台广室。怀有这样的要求,整个天下也满足不了他了!远方的珍怪之物,舆马宫室等都逐渐齐备,这些都自此而始,我害怕他由此走向灭亡!”没过多久,纣王便开始建造鹿台,琼室玉门,豪华富丽,狗马奇物充满其中,还有酒池肉林,宫中街市,供他穷奢极欲,而老百姓都背叛了他。
周公姜太公
【原文】
太公封于齐,五月而报政。周公曰:“何疾也?”曰:“吾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伯禽至鲁,三年而报政。周公曰:“何迟也?”曰:“变其俗,革其礼,丧三年而后除之。”周公曰:“后世其北面事齐乎?夫政不简不易,民不能近;平易近民,民必归①之。”姜太公周公问太公何以治齐,曰:“尊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篡弑之臣。”太公问周公何以治鲁,曰:“尊贤而尚亲。”太公曰:“后寝弱矣。”〔评译〕二公能断齐、鲁之敝于数百年之后,而不能预为之维②;非不欲维也,治道可为者止此耳。虽帝王之法,固未有久而不敝者也;敝而更之,亦俟乎后之人而已。故孔子有“变齐、变鲁”之说。陆葵曰:“使夫子之志行,则姬、吕之言不验。”夫使孔子果行其志,亦不过变今之齐、鲁,为昔之齐、鲁,未必有加于二公也。二公之子孙,苟能日儆惧于二公之言,又岂俟孔子出而始议变乎?
【注释】
①归:归心。
②维:防范。
【译文】
姜太公吕尚被周王封于齐后,过个五个月就来向周王报告说政事安排好了。当时周公摄政,问他道:“怎么这么快?”姜太公说:“我只是简化了他们君臣上下之礼仪,又不改变他们的风俗和习惯,所以政治局面很快得到安定。”而周公的儿子伯禽到鲁国去,三年才来报告说政事安排好了。周公问他:“为什么这么迟呢?”伯禽答道:“我改变了他们的风俗,革除了他们的礼仪,让他亲丧三年而后才能除掉孝服。”周公说:“这样下去,鲁国的后代们会北面事齐、向齐称臣了吧?国政如果烦琐而不简要,尊严而不平易,则百姓们将不能和其君主相亲近;君主如果平易而近民,则民必归附他。”周公问太公用什么办法治理齐国,太公说道:“尊重贤圣之人而推崇有功绩之人。”周公说:“那么齐国后世必有篡权弑君之臣!”太公反之问周公用什么办法治理鲁国,周公说:“尊重贤圣之人并且尊崇公族亲属。”太公说:“那么,他们公室的势力将逐渐衰弱了!”〔评〕周公、太公能推断出数百年后齐国与鲁国的弊端,而不能预加防护,并不是他们不想防护,而是为政所能做的,也只有如此而已。即使是古代圣明君主的治理办法,也从来没有长时间而不出现弊端的。有了弊端要改正它,就只有等待后来人了。所以孔子有“改变齐国,改变鲁国”的说法。陆葵说:“假使孔夫子的志愿实现了,那么周公、太公的话就无法被现实所验证了。”但就算孔子的志向果真实现,也不过是改变当时的齐、鲁成为以前的齐、鲁,而未必就能超过周公和太公。周公、太公的子孙,如果时时刻刻都能警戒二公的预言,又哪里需要等到孔子出现后才议论变革的事呢?管仲
【原文】
管仲有疾,桓公往问之,曰:“仲父病矣,将何以教寡人?”管仲对曰:“愿君之远易牙、竖刁、常之巫、卫公子启方。”公曰:“易牙烹其子以慊①寡人,犹尚可疑耶?”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子也。其子之忍,又何有于君?”公又曰:“竖刁自宫以近寡人,犹尚可疑耶?”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身也,其身之忍,又何有于君。”公又曰:“常之巫审于死生,能去苛病,犹尚可疑耶?”对曰:“死生,命也;苛病,天也。君不任其命,守其本,而恃常之巫,彼将以此无不为也。”公又曰:“卫公子启方事寡人十五年矣,其父死而不敢归哭,犹尚可疑耶?”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父也,其父之忍,又何有于君。”公曰:“诺。”管仲死,尽逐之。食不甘,宫不治,苛病起,朝不肃,居三年,公曰:“仲父不亦过乎?”于是皆复召而反。明年,公有病,常之巫从中出曰:“公将以某日薨。”(边批:所谓无不为也。)管仲易牙、竖刁、常之巫相与作乱。塞宫门,筑高墙,不通人,公求饮不得,卫公子启方以书社四十②下卫。公闻乱,慨然叹,涕出,曰:“嗟乎!圣人所见岂不远哉?”〔评〕昔吴起杀妻求将,鲁人谮之;乐羊伐中山,对使者食其子,文侯赏其功而疑其心。夫能为不近人情之事者,其中正不可测也。
天顺中,都指挥马良有宠。良妻亡,上每慰问。适数日不出,上问及,左右以新娶对。上怫然③曰:“此厮夫妇之道尚薄,而能事我耶?”杖而疏之。宣德中,金吾卫指挥傅广自宫,请效用内廷。上曰:“此人已三品,更欲何为?自残希进,下法司问罪。”噫!此亦圣人之远见也。
【注释】
①慊:满足。
②社四十:一社二十五家,社四十就是一千户。公子启方带其千户降于卫国。
③怫然:大怒的样子。
【译文】
管仲生病了,齐桓公去看望他,问他道:“您生病了,还有什么话指教我吗?”管仲回答说:“希望君主疏远易牙、竖刁、常之巫、卫公子启方。”齐桓公说:“易牙把他的儿子都烹了,以让我尝尝人肉的味道,难道还可以怀疑吗?”管仲说:“一个人没有不爱自己的孩子的,这是人之常情。易牙连他的儿子都不爱,又怎么能爱大王呢?”齐桓公又说:“竖刁自己阉割了自己,以来侍奉我,难道还可以怀疑吗?”管仲答道:“一个人没有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这是人之常情。竖刁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又怎么能爱惜大王呢?”齐桓公又说:“常之巫能占卜生死、去病除灾,难道还可以怀疑吗?”管仲说:“生死有命,灾病无常,大王不听任命运,固守其本来的常道,而只是依赖常之巫,那么他将因此而骄横跋扈,无所不为。”齐桓公又说:“卫公子启方服侍我已经有十五年了,他父亲死的时候他都不愿意回去哭丧,难道还可以怀疑吗?”管仲说:“人之常情,没有不爱自己父亲的,他连他的父亲都不爱,还能爱大王吗?”齐桓公说:“好吧。”管仲死后,齐桓公就把这些人都驱逐走了。
可是不久,齐桓公就觉得饭不香甜,起居不舒服,病魔缠身了,并且,宫中的治理松散了,朝中的秩序也不稳了。这样过了三年,齐桓公说:“管仲是不是太过分了?”于是又把那四个人都召回了宫里。
第二年,齐桓公病了,就是常之巫从中捣的鬼。他从宫中出来对人说:“桓公将在某月某日死。”(边批:真是无所不为啊!)易牙、竖刁、常之巫他们相互勾结,一起作乱,他们关上宫门,筑起高墙,隔断了宫中同外界的联系,齐桓公就是想喝一口水都没人给他。卫公子启方带着千户齐民降归了卫国。齐桓公听说他们叛乱了,不禁长叹了一口气,流着泪后悔说:“唉,管仲的见识还有不远大的吗?”〔评译〕吴起的妻子是齐国人,吴起为了取得鲁国将领的地位,去攻击齐国,便杀死了妻子以向鲁国表明自己的心迹,可是鲁国人却因此说他的坏话。战国魏文侯的将领乐羊讨伐中山国,中山国君把乐羊的儿子烹煮为汤,送来给乐羊,乐羊当着使者的面喝了一碗,表示出不在乎的样子,魏文侯虽然奖赏他的功劳,却怀疑他的居心。能做出不近人情之事的人,其心也不可测。
明英宗天顺年间,都指挥马良非常宠爱妻子。其妻子去世后,英宗常常安慰他。可后来马良有几天没有出来,英宗问是怎么回事,身边的人说他刚刚娶了新娘子。英宗很生气地说:“这家伙连夫妻的感情都看得这么淡薄,还能忠心伺候我吗?”于是打了他板子,开始疏远了他。
明宣宗宣德年间,金吾卫指挥傅广阉割自己请求到宫中效命。宣宗说:“此人官位已到三品,他还想要做什么呢?居然自甘卑贱以求权势!交付法司问罪。”唉!这也是圣人的远见卓识之处。
王禹偁
【原文】
丁谓诗有“天门九重开,终当掉臂入”,王禹偁读之,曰:“入公门,鞠躬如也①。天门岂可掉臂入乎?此人必不忠。”后如其言。
【注释】
①入公门,鞠躬如也:语出《论语》。
【译文】
宋朝诗人丁谓有“天门九重开,终当掉臂入”的诗句。当时的大文人王禹偁读过此诗句后,说道:“入诸侯国君之朝门,还要敛身鞠躬呢,入天门怎么可以仰首摆臂呢!此人必定不是平庸之辈!”后来果然如他所说。
潘濬
【原文】
武陵郡樊仙尝诱诸夷作乱,州督请以万人讨之,权召问潘濬①。濬曰:“易与耳,五千人足矣。”权曰:“卿何轻之甚也?”濬曰:“仙虽弄唇吻而无实才。昔尝为州人设馔,比至日中,食不可得,而十余自起,此亦侏儒观一节之验也。”权大笑,即遣濬,果以五千人斩人伷。
【注释】
①潘濬:武陵人,初仕刘表,后归孙权,拜辅军中郎将,平樊伷后官至太常。
【译文】
三国时,武陵郡属荆州。荆州并归东吴以后,武陵郡的樊伷,曾经诱导附近的各异族作乱,州都督请求以万人的兵力去讨伐他们,为此,东吴君主孙权召问潘濬。潘濬说:“这容易对付,五千人就足够了。”孙权说:“你怎么这样轻视他呢?”潘濬回答说:“樊伷善于夸夸其谈,但实际上并没什么真才实学。有一次,他曾经设置酒宴招待州义来的官员,可是等到日至中天,还没见酒饭到来,他十几次站起来观望。这也是从一个小节问题上验证出他是个侏儒。”孙权听了大笑起来。随即派遣潘濬率兵出征,果然用五千兵力斩了樊伷。
魏相
【原文】
诸马①既得罪,窦氏益贵盛,皇后兄宪、弟笃喜交通宾客。第五伦②上疏曰:“宪椒房之亲③,典司禁兵,出入省闼,骄佚所自生也。议者以贵戚废锢,当复以贵戚浣濯之,犹解酲当以酒也,愿陛下防其未萌,令宪永保福禄。”宪果以骄纵败。
魏相因平恩侯许伯奏封事,言:“《春秋》讥世卿,恶宋三世无大夫,及鲁季孙之专权,皆危乱国家。自后元以来,禄去王室,政由冢宰。今霍光死,子复为大将军,兄子秉枢机,昆弟、诸婿据权势、任兵官,光夫人显及诸女皆通籍长信宫④,或夜诏门出入,骄奢放纵,恐浸不制,宜有以损夺其权,破散阴谋,固万世之基,全功臣之世。”又故事,诸上书者皆为二封,署其一曰“副封”。领尚书者先发副封,所言不善,屏去不奏。
魏相复因许伯白去副封,以防壅蔽。宣帝善之,诏相给事中,皆从其议。霍氏杀许后之谋始得上闻。乃罢其三侯,令就第,亲属皆出补吏。
〔评〕永元初,何敞上封事,亦言及此。但在夺沁水公主田园及杀都乡侯畅之后,跋扈已著,未若伦疏之先见也。
茂陵徐福“曲突徙薪”之谋,魏相已用之早矣。
《隽不疑传》云:大将军光欲以女妻之,不疑固辞,不肯当,久之病免。《刘德传》云:大将军欲以女妻之,德不敢取。畏盛满也。后免为庶人,屏居田间。霍光皆欲以女归二公而二公不受,当炙手炎炎之际,乃能避远权势,甘心摈弃,非有高识,孰能及此?观范明友⑤之祸,益信二公之见为不可及。
【注释】
①诸马:东汉明帝马皇后为伏波将军马援之女,兄弟多为列侯,故称“诸马”。
②第五伦:复姓第五,名伦,汉章帝时擢司空,奉公尽节。
③椒房之亲:指外戚。
④长信宫:皇后之宫,时皇后为霍光之女。
⑤范明友:霍光之婿,封侯,后自杀。
【译文】
东汉章帝时,马太后的几个兄弟先被封为列侯,后以“奢侈逾僭,浊乱圣化”的罪名罢免。之后,窦太后的家族充满朝廷,其权势贵盛一时。窦太后之兄窦宪、弟窦笃都喜欢交结宾客。司空第五伦(复姓第五,名伦)对此上疏说:“窦宪是朝廷的外戚,又掌管朝廷的禁军,可以自由地出入各个官署街门,骄奢淫逸的恶习是相当容易产生的。外边的人都议论说,当年马氏贵戚是因奢侈逾僭而废锢的,现在也应当用窦氏贵戚的奢侈逾僭来洗涮以往,就像要解除醉酒清醒后那种不舒适的感觉还需再用些酒一样。愿陛下能够对他们还没有发展到严重程度时加以防范,使窦宪能够永葆福禄。”以后,窦宪果然以骄纵不法而受到惩罚。
西汉后期,宣帝立平恩侯许伯之女为皇后,后遭到大将军霍光夫人的嫉妒,被其毒杀,而且这件事还未被宣帝知道。为此,御史大夫魏相借平恩侯许伯之事,用皂囊封缄,向宣帝呈进了一封密信。信中说:“《春秋》这部书是指责一个家族世代承袭卿大夫这种非礼现象的,它讨厌宋国的襄公、成公、昭公三世都娶大夫之女,因礼不臣妻之父母,所以去掉了大夫之名,致使公族以弱,妃党益强。也厌恶鲁国季孙氏世专鲁政,认为这些都是危乱国家的。汉朝自后元以来,霍光执政,任命官员的权力开始从皇帝手中离开,一切国家大事均由这个执政的大将军决定。现在霍光虽死,可其子仍为大将军,其兄子掌握着尚书省这个朝廷行政的中枢,其昆弟、诸婿也都把据权势、握有兵权,霍光夫人显及几个女儿都可以恣意出入皇后所居的长信宫,有时候夜里还以朝廷诏令的名义为其开门出入。这样的骄奢放纵,恐怕就渐渐地难以控制了。应当使他们丧失一些权势,破散他们的阴谋,才是朝廷万世的基础,才能保全功臣爵禄的世代相袭。”根据过去的做法,凡是进上密信的,都要写成二封,在其中一封上署明“副封”,兼任上递书信的先发副封,如果所言不善,就屏去不给上奏。
魏相又因为许伯而专门告诉这些人要去掉副封,以防止密信被他们阻塞或隐藏。宣帝看过密信后十分称赞,分别下诏给能够参与内朝之议的大臣知道,一切都按照魏相所说的办理。这样,霍氏让人毒杀许皇后这件事才被宣帝知道。于是,罢免了霍氏家族中霍光之子、霍光兄霍去病的两个孙子的侯爵爵位,令他们回家闲居,霍家别的亲属也都出朝廷到郡县去做官了。
〔评译〕东汉和帝永元初年,何敞也给皇帝奏书,说到此事。但这已是在窦宪抢夺沁水公主的田园并杀掉侯畅后,那时窦宪的飞扬跋扈已显示出来,所以说何敞不如第五伦更具先见之明。
茂陵人徐福预防灾祸、防患未然的谋略,魏相早已使用了。
《隽不疑传》说,大将军霍光欲把女儿嫁给他,隽不疑坚决推辞不肯接受,不久就因病免官了。《刘德传》也说,大将军霍光想把女儿嫁给他,刘德不敢接受,怕过分显贵,后来免官,成为平民,住在乡间。霍光想把女儿嫁给这两人,他们都不接受。在对方地位显贵之时,还能避免接近权势,甘心放弃富贵荣华,不是有高远的见识,谁能做得到呢?马援
【原文】
建武①中,诸王皆在京师,竞修名誉,招游士。马援②谓吕种③曰:“国家诸子并壮,而旧防未立,若多通宾客,则大狱起矣。卿曹戒慎之。”后果有告诸王宾客生乱,帝诏捕宾客,更马援相牵引,死者以数千。种亦与祸,叹曰:“马将军神人也。”援又尝谓梁松、窦固④曰:“凡人为贵,当可使贱,如卿等当不可复贱,居高坚自持,勉思鄙言。”松后果以贵满致灾,固亦几不免。
【注释】
①建武:东汉光武帝年号。
②马援:东汉名将,曾被封为伏波将军,世称“马伏波”。
③吕种:时为马援之司马。
④梁松、窦固:二人皆是光武帝女婿。
【译文】
东汉建武年间,诸王子都居住在京师,他们竞相在士大夫中培植树立自己的声誉,并招揽许多四方游士。伏波将军马援为此告诉自己的司马吕种说道:“国家的各个王子现在都已长大成人,而以往诸如诸王子不得常住京师、不许交结宾客等法规制度未能存在并执行。如果他们再这样的多结宾客,则要有大批的人坐监牢了。你们千万要相互告诫呀!”后来果然发生了有人上告诸王宾客生乱的事情,光武帝诏令搜捕诸王宾客,又相互牵连的越来越多,为此而死的人数以千计。吕种也被牵连在其中而蒙受了灾难,他感叹地说:“马将军真是神人!”马援又曾经告诉光武帝的两个女婿梁松、窦固说:“一般的平凡人得到富贵,应当可以重回到贫贱的生活中去,而你们当不可重蹈贫贱,居高位的人要有坚强的自控能力,请你们好好地思考一下我这粗浅的言论吧。”梁松以后果然因为自满于地位显贵,犯诽谤罪而死于狱中,窦固也受兄牵连而几乎不能幸免。
列子
【原文】
子列子穷,貌有饥色。客有言之于郑子阳者,曰:“列御寇,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毋乃不好士乎?”郑子阳令官遗之粟数十秉①。子列子出见使者,再拜而辞。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而拊心曰:“闻为有道者,妻子皆得逸乐。今妻子有饥色矣,君过而遗先生食,先生又弗受也,岂非命哉?”子列子笑而谓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也。夫以人言而粟我,至其罪我也,亦且以人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后民果作难,杀子阳。受人之养而不死其难,不义;死其难,则死无道也。死无道,逆也。子列子除不义去逆也,岂不远哉!〔评〕魏相公叔痤病且死,谓惠王曰:“公孙鞅②年少有奇才,愿王举国而听之。即不听,必杀之,勿令出境。”(边批:言杀之者,所以果其用也。)王许诺而去。公叔召鞅谢曰:“吾先君而后臣,故先为君谋,后以告子,子必速行矣!”鞅曰:“君不能用子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子之言杀臣乎?”卒不去。鞅语正堪与列子语对照。
【注释】
①秉:古代量词,十六斗为一薮,十薮为一秉。
②公孙鞅:即商鞅。
【译文】
春秋时,列子家很贫困,常常面有饥饿之色。一位客人对郑子阳说:“列御寇是位有道之士,住在您的国中却很穷,君王恐怕有些不爱士人吧?”郑子阳于是命令手下的官吏送给列子许多谷子。列子见到使者后,很有礼貌地对他拜了几拜,但却谢绝了粮谷。使者离开后,列子进屋,他的妻子望着他,手按心窝说:“我听说有道义的人,妻子儿女都能得到安逸快乐,如今妻子老少都在挨饿,君王送你粮食你又不接受,难道我的命就该这样苦吗?”列子笑着回答:“他并不是真正了解我,如果因别人的一番话而给我粮食,将来定我的罪也可听凭别人的谗言,所以我不能接受。”后来,百姓果然起来作乱,杀死郑子阳。接受人的赏赐,却不为救他的灾祸拼死,是不仗义的;但是为这种人的灾祸去拼死,那么死了也不合道德。不合于道德便是叛逆的行为,列子能避开不义行为又能避开叛逆,他的本领不是很高吗?〔评译〕魏相公叔痤病危时对梁惠王说:“公孙鞅年轻而且有奇才,希望举国上下都能听他的话,如果您不采纳这意见,就请杀掉他,千万不能让他出境到别国去。”(边批:公叔痤说杀商鞅,是为了举荐任用他。)惠王答应了。接着公叔召公孙鞅道歉说:“我做事要先君后臣,因此先为君主谋虑,然后,再告诉你怎样做。现在你要尽快逃跑。”公孙鞅回答:“国君不因你的推荐任用我,又怎会因你的话杀掉我呢?”公孙鞅终于没有离开。公孙鞅的话正好与列子的话形成对照。
唐寅
【原文】
唐寅宸濠甚爱唐六如①,尝遣人持百金,至苏聘之。既至,处以别馆,待之甚厚。六如住半年,见其所为不法,知其后必反,遂佯狂以处。宸濠遣人馈物,则倮形箕踞②,以手弄其人道,讥呵使者;使者反命,宸濠曰:“孰谓唐生贤,一狂士耳。”遂放归。不久而告变矣。
【注释】
①唐六如:唐寅,字伯虎,一字子畏,自号六如居士。他的画入神品,善诗文,是明代著名的才子。
②箕踞:伸开两脚而坐,是不礼貌的坐姿。
【译文】
明武宗时,宁王朱宸濠很欣赏唐伯虎,曾经派人拿一百两金子到苏州聘他做官。唐伯虎应聘而来后,被安置住在旅馆中,对其十分优待。唐伯虎在此住了半年,见朱宸濠常做违法的事,推断他以后一定会反叛,于是就佯装疯狂。一次,朱宸濠派人送礼物给伯虎时,见他赤身裸体蹲在地上,用手玩弄自己的阳具并讥讽斥骂来人,来人只得带礼物返回。朱宸濠知道此事后说:“谁说唐伯虎是贤德之士,他只不过是个疯子罢了!”于是放他回家。不久,朱宸濠果然反叛了。
郗超
【原文】
郗司空在北府①,桓宣武②忌其握兵。郗遣笺诣桓,子嘉宾超③出行于道上,闻之,急取笺视,方欲共奖王室,修复园陵。乃寸寸毁裂,归更作笺,自陈老病不堪人间,欲乞闲地自养。桓得笺大喜,即转郗公为会稽太守。
〔评〕超党于桓,非肖子也,然为父画免祸之策,不可谓非智。后超病将死,缄④一箧文书,属其家人:“父若哀痛,以此呈之。”父后哭超过哀,乃发箧睹稿,皆与桓谋逆语,怒曰:“死晚矣。”遂止。夫身死而犹能以术止父之哀,是亦智也。然人臣之义,则宁为愔之愚,勿为超之智。
【注释】
①北府:郗愔当时驻京口,东晋人称为北府。
②桓宣武:即桓温,谥号为宣武。
③嘉宾:郗超,郗愔之子,字嘉宾。
④缄:封存。
【译文】
东晋郗愔任司空,驻在北府,桓温对他掌握兵权十分忌恨。一次郗愔写了一封便笺托人送给桓温。这时他的儿子郗超听说这件事,急忙追上正在路上的送信人,取出信来,看到上面写着:我要同您共同为王室出力,收复失地,重修陵寝云云。郗超将信撕掉,回去代父亲重写一封,自称身患旧病,不能忍受世间的繁杂事务,希望得到一块闲地,来颐养天年。桓温看到信后喜出望外,趁机把郗愔转为会稽太守。
〔评译〕郗超与桓温暗里勾结,看似是不孝之子,但却给父亲策划了免遭祸患的计谋,这不能说不机智。后来郗超病重快死时,收拾了一箱书信文札,嘱咐家人说:“我父亲若悲哀太过,就把这些拿给他看。”郗超死后,他的父亲郗愔哀痛得无法自制,家人就开箱给他看儿子的遗物,结果里面全是与桓温谋划叛逆的内容。郗愔看后勃然大怒,骂道:“逆子,你死得太晚了!”并立即止住了悲哀。郗超死后还能用办法制止父亲的哀痛,这真是很聪明的呀。但做人臣的道德,宁肯像郗愔那样愚蠢,也不要学郗超这样的聪明。
张咏
【原文】
张忠定公①视事退后,有一厅子熟睡。公诘之:“汝家有甚事?”对曰:“母久病,兄为客未归。”访之果然。公翌日差场务一名给之,且曰:“吾厅岂有敢睡者耶?此必心极幽懑使之然耳,故悯之。”〔评〕体悉人情至此,人谁不愿为之死乎?
【注释】
①张忠定公:张咏,谥忠定。
【译文】
宋朝时张忠定公办完公务回来,看见一个小差役正在酣睡。忠定公便问他:“你家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回答说:“家母病了很久,家兄作客他乡还没有回来。”忠定公派人去察访,发现事实果然如此。第二天,忠定公派一名总管事务的人去协助他,而且说:“我的公堂里怎么会有敢睡觉的人呢?这一定是内心极为忧伤烦闷,才会这样,所以我怜悯他。”〔评译〕能够体谅人到这种地步,谁不愿为其效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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