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之卷八十二·列传第四十二·周朗沈怀文原文全文在线阅读
○周朗沈怀文
周朗,字义利,汝南安城人也。
祖文,黄门侍郎。
父淳,宋初贵达,官至侍中,太常。
兄峤,尚高祖第四女宣城德公主。
二女适建平王宏、庐江王祎。
以贵戚显官,元嘉末,为吴兴太守。
贼劭弑立,随王诞举义於会稽,劭加峤冠军将军,诞檄又至。
峤素惧怯,回惑不知所从,为府司马丘珍孙所杀。
朝廷明其本心,国婚如故。
朗少而爱奇,雅有风气,与峤志趋不同,峤甚疾之。
初为南平王铄冠军行参军,太子舍人,司徒主簿,坐请急不待对,除名。
又为江夏王义恭太尉参军。
元嘉二十七年春,朝议当遣义恭出镇彭城,为北讨大统。
朗闻之解职。
及义恭出镇,府主簿羊希从行,与朗书戏之,劝令献奇进策。
朗报书曰:
羊生足下:岂当适使人进哉,何卿才之更茂也。
宅生结意,可复佳耳,属华比彩,何更工邪。
视己反覆,慰亦无已。
观诸纸上,方审卿复逢知己。
动以何术,而能每降恩明,岂不为足下欣邪,然更忧不知卿死所处耳。
夫匈奴之不诛有日,皇居之亡辱旧矣。
天下孰不愤心悲肠,以忿胡人之患,靡衣偷食,以望国家之师。
自智士钳口,雄人蓄气,不得议图边之事者,良淹岁纪。
今天子以炎、轩之德,冢辅以姬、吕之贤,故赫然发怒,将以匈奴衅旗,恻然动仁,欲使余氓被惠。
及取士之令朝发,宰士暮登英豪。
调兵之诏夕行,主公旦升雄俊。
延贤人者,固非一日,况复加此焉。
夫天下之士,砥行磨名,欲不辱其志气。
选奇蓄异,将进善於所天。
非但有建国之谋不及,安民之论不与,至反以孝洁生议於乡曲,忠烈起谤於君寀。
身不絓王臣之箓,名不厕通人之班。
颠倒国门,湮销丘里者,自数十年以往,岂一人哉。
若吾身无他伎,而出值明君,变官望主,岁增恩价,竟不能柔心饰带,取重左右。
校於向士,则荣已多。
料於今职,则笑亦广。
而足下方复广吾以驰志之时,求予以安边之术,何足下不知言也。
若以贤未登,则今之登贤如此。
以才应进,则吾之非才若是。
岂可欲以殒海之鬐,望鼓鳃於竖鳞之肆。
坠风之羽,觊振翮於轩毳之间。
其不能俱陪渌水,并负青天,可无待於明见。
若乃阙奇谋深智之术,无悦主狎俗之能,亦不可复稍为卿说。
但观以上国再毁之臣,望府一逐之吏,当复是天下才否,此皆足下所亲知。
吾虽疲冗,亦尝听君子之余论,岂敢忘之。
凡士之置身有三耳:一则云户岫寝,栾危桂荣,秣芝浮霜,翦松沈雪,怜肌蓄髓,宝气爱魂,非但土石侯卿,腐鸩梁锦,实乃伫意天后,睨目羽人。
次则刳心扫智,剖命驱生,横议於云台之下,切辞於宣室之上,衍王德而批民患,进贞白而鸩奸猾,委玉入而齐声礼,揭金出而烹勍寇,使车轨一风,甸道共德,令功日济而己无迹,道日富而君难名,致诸侯敛手,天子改观。
其末则餍台而出,望旃而入,结冤两宫之下,鼓袖六王之间,俯眉胁肩,言天下之道德,瞋目扼腕,陈从横於四海,理有泰则止而进,调觉迕则反而还,闲居违官,交造顿罢,捐慕遗忧,夷毁销誉,呼吸以补其气,缮嚼以辅其生。
凡此三者,皆志士仁人之所行,非吾之所能也。
若吾幸病不及死,役不至身,蓬藜既满,方杜长者之辙。
谷稼是谘,自绝世豪之顾。
尘生床帷,苔积阶月,又檐中山木,时华月深,池上海草,岁荣日蔓。
且室间轩左,幸有陈书十箧,席隅奥右,颇得宿酒数壶。
按弦拭徽,雠方校石,时复陈局露初,奠爵星晚,欢然不觉是羲、轩后也。
近春田三顷,秋园五畦,若此无灾,山装可具。
候振饮之罢,俟封勒之毕,当敬观邠、酆,萧寻伊、鄗,傍眺燕、陇,邪履辽、卫,覛我周之轸迹,吊他贤之忧天。
当其少涉,未休此欲,但理实诡固,物好交加,或征势而笑其言,或观谋而害其意。
夫杨朱以此,犹见嗤於梁人,况才减杨子之器,物甚魏君之意者哉。
若如汉宗之言李广,此固许天下之有才,又知天下之时非也。
岂若党巷闾里之间,忌见贞士之遭遇,便谓是臧获庸人之徒耳。
士固愿呈心於其主,露奇於所归。
卿相,末事也。
若广者,何用侯为。
至乃复有致谒於为乱之日,被讪於害正之徒,心奇而无由露,事直而变为枉,岂不痛哉。
岂不痛哉。
若足下可谓冠负日月,籍践渊海,心支身首,无不通照。
今复出入燕、河,交关姬、卫,整笏振豪,已议於帷筵之上,提鞭鸣剑,复呵於军场之间,身超每深恩之所集,心动必明主之所亮。
可不直议正身,辅人君之过误。
明目张胆,谋军家之得失,操志勇之将,荐俊正之士,此乃足下之所以报也。
不尔,便擐甲修戈,徘徊左右,卫君王之身,当马首之镝,关必固之垒,交死进之战,使身分而主豫,寇灭而兵全,此亦报之次也。
如是,则系匈奴於北阙无日矣。
亡但默默,窥宠而坐。
谓子有心,敢书薄意。
朗之辞意倜傥,类皆如此。
复起为通直郎。
世祖即位,除建平王宏中军录事参军。
时普责百官谠言,朗上书曰:
昔仲尼有言“治天下若寘诸掌”岂徒言哉。
方策之政,息举在人,盖当世之君不为之耳。
况乃运钟浇暮,世膺乱余,重以宫庙遭不更之酷,江服被未有之痛,千里连死,万井共泣。
而秦、汉余敝,尚行於今,魏、晋遗谬,犹布於民,是而望国安於今,化崇於古,却行及前之言,积薪待然之譬,臣不知所以方。
然陛下既基之以孝,又申之以仁,民所疾苦,敢不略荐。
凡治者何哉。
为教而已。
今教衰已久,民不知则,又随以刑逐之,岂为政之道欤。
欲为教者,宜二十五家选一长,百家置一师,男子十三至十七,皆令学经。
十八至二十,尽使修武。
训以书记图律,忠孝仁义之礼,廉让勤恭之则。
授以兵经战略,军部舟骑之容,挽强击刺之法。
官长皆月至学所,以课其能。
习经者五年有立,则言之司徒。
用武者三年善艺,亦升之司马。
若七年而经不明,五年而勇不达,则更求其言政置谋,迹其心术行履,复不足取者,虽公卿子孙,长归农亩,终身不得为吏。
其国学则宜详考占数,部定子史,令书不烦行,习无糜力。
凡学,虽凶荒不宜废也。
农桑者,实民之命,为国之本,有一不足,则礼节不兴。
若重之,宜罢金钱,以谷帛为赏罚。
然愚民不达其权,议者好增其异。
凡自淮以北,万匹为市。
从江以南,千斛为货,亦不患其难也。
今且听市至千钱以还者用钱,余皆用绢布及米,其不中度者坐之。
如此,则垦田自广,民资必繁,盗铸者罢,人死必息。
又田非疁水,皆播麦菽,地堪滋养,悉艺纻麻,荫巷缘藩,必树桑柘,列庭接宇,唯植竹栗。
若此令既行,而善其事者,庶民则叙之以爵,有司亦从而加赏。
若田在草间,木物不植,则挞之而伐其余树,在所以次坐之。
又取税之法,宜计人为输,不应以赀。
云何使富者不尽,贫者不蠲。
乃令桑长一尺,围以为价,田进一亩,度以为钱,屋不得瓦,皆责赀实。
民以此,树不敢种,土畏妄垦,栋焚榱露,不敢加泥。
岂有剥善害民,禁衣恶食,若此苦者。
方今若重斯农,则宜务削兹法。
凡为国,不患威之不立,患恩之不下。
不患土之不广,患民之不育。
自华、夷争杀,戎、夏竞威,破国则积尸竟邑,屠将则覆军满野,海内遗生,盖不余半。
重以急政严刑,天灾岁疫,贫者但供吏,死者弗望霾,鳏居有不愿娶,生子每不敢举。
又戍淹徭久,妻老嗣绝,及淫奔所孕,皆复不收。
是杀人之日有数途,生人之岁无一理,不知复百年间,将尽以草木为世邪。
此最是惊心悲魂恸哭太息者。
法虽有禁杀子之科,设蚤娶之令,然触刑罪,忍悼痛而为之,岂不有酷甚处邪。
今宜家宽其役,户减其税。
女子十五不嫁,家人坐之。
特雉可以娉妻妾,大布可以事舅姑,若待足而行,则有司加纠。
凡宫中女隶,必择不复字者。
庶家内役,皆令各有所配。
要使天下不得有终独之生,无子之老。
所谓十年存育,十年教训,如此,则二十年间,长户胜兵,必数倍矣。
又亡者乱郊,馑人盈甸,皆是不为其存计,而任之迁流,故饑寒一至,慈母不能保其子,欲其不为寇盗,岂可得邪。
既御之使然,复止之以杀,彼於有司,何酷至是。
且草树既死,皮叶皆枯,是其粱肉尽矣。
冰霜已厚,苫盖难资,是其衣裘败矣。
比至阳春,生其余几。
今自江以南,在所皆穰,有食之处,须官兴役,宜募远近能食五十口一年者,赏爵一级。
不过千家,故近食十万口矣。
使其受食者,悉令就佃淮南,多其长帅,给其粮种。
凡公私游手,岁发佐农,令堤湖尽修,原陆并起。
仍量家立社,计地设闾,检其出入,督其游惰。
须待大熟,可移之复旧。
淮以北悉使南过江,东旅客尽令西归。
故毒之在体,必割其缓处,函、渭灵区,阒为荒窟,伊、洛神基,蔚成茂草,岂可不怀欤。
历下、泗间,何足独恋。
议者必以为胡衰不足避,而不知我之病甚於胡矣。
若谓民之既徙,狄必就之,若其来从,我之愿也。
胡若能来,必非其种,不过山东杂汉,则是国家由来所欲覆育。
既华得坐实,戎空自远,其为来,利固善也。
今空守孤城,徒费财役,亦行见淮北必非境服有矣,不亦重辱丧哉。
使虏但发轻骑三千,更互出入,春来犯麦,秋至侵禾,水陆漕输,居然复绝。
於贼不劳,而边已困,不至二年,卒散民尽,可趶足而待也。
设使胡灭,则中州必有兴者,决不能有奉土地、率民人以归国家矣。
诚如此,则徐、齐终逼,亦不可守。
且夫战守之法,当恃人之不敢攻。
顷年兵之所以败,皆反此也。
今人知不以羊追狼,蟹捕鼠,而令重车弱卒,与肥马悍胡相逐,其不能济,固宜矣。
汉之中年能事胡者,以马多也。
胡之后服汉者,亦以马少也。
既兵不可去,车骑应蓄。
今宜募天下使养马一匹者,蠲一人役。
三匹者,除一人为吏。
自此以进,阶赏有差,边亭徼驿,一无发动。
又将者,将求其死也。
自能执干戈,幸而不亡,筋力尽於戎役,其於望上者,固已深矣。
重有澄风扫雾之勤,驱波涤尘之力,此所自矜,尤复为甚。
近所功赏,人知其浓,然似颇谬虚实,怨怒实众。
垂臂而反唇者,往往为部,耦语而呼望者,处处成群。
凡武人意气,特易崩沮,设一旦有变,则向之怨者皆为敌也。
今宜国财与之共竭,府粟与之同罄,去者应遣,浓加宠爵,发所在禄之,将秩未充,余费宜阙,他事负辇,长不应与,唯可教以搜狩之礼,习以钲鼓之节。
若假勇以进,务黜其身。
老至而罢,赏延於嗣。
又缘淮城垒,皆宜兴复,使烽鼓相达,兵食相连。
若边民请师,皆宜莫许。
远夷贡至,止於报答,语以国家之未暇,示以何事而非君。
须内教既立,徐料寇形,办骑卒四十万,而国中不扰,取谷支二十岁,而远邑不惊,然后越淮穷河,跨陇出漠,亦何适而不可。
又教之不敦,一至於是。
今士大夫以下,父母在而兄弟异计,十家而七矣。
庶人父子殊产,亦八家而五矣。
凡甚者,乃危亡不相知,饑寒不相恤,又嫉谤谗害,其间不可称数。
宜明其禁,以革其风,先有善於家者,即务其赏。
自今不改,则没其财。
又三年之丧,天下之达丧,以其哀并衷出,故制同外兴。
日久均痛,故愈迟齐典。
汉氏节其臣则可矣,薄其子则乱也。
云何使衰苴之容尽,鸣号之音息。
夫佩玉启旒,深情弗忍,冕珠视朝,不亦甚乎。
凡法有变於古而刻於情,则莫能顺焉。
至乎败於礼而安於身,必遽而奉之,何乃厚於恶,薄於善欤。
今陛下以大孝始基,宜反斯谬。
且朝享临御,当近自身始,妃主典制,宜渐加矫正。
凡举天下以奉一君,何患不给。
或帝有集皂之陋,后有帛布之鄙,亦无取焉。
且一体炫金,不及百两,一岁美衣,不过数袭,而必收宝连椟,集服累笥,目岂常视,身未时亲,是为椟带宝,笥著衣,空散国家之财,徒奔天下之货。
而主以此惰礼,妃以此傲家,是何糜蠹之剧,惑鄙之甚。
逮至婢竖,皆无定科,一婢之身,重婢以使,一竖之家,列竖以役。
瓦金皮绣,浆酒藿肉者,故不可称纪。
至有列軿以游遨,饰兵以驱叱,不亦重甚哉。
若禁行赐薄,不容致此。
且细作始并,以为俭节,而市造华怪,即传於民。
如此,则迁也,非罢也。
凡天下得治者以实,而治天下者常虚,民之耳目,既不可诳,治之盈耗,立亦随之。
故凡厥庶民,制度日侈,商贩之室,饰等王侯,佣卖之身,制均妃后。
凡一袖之大,足断为两,一裾之长,可分为二。
见车马不辨贵贱,视冠服不知尊卑。
尚方今造一物,小民明已睥睨。
宫中朝制一衣,庶家晚已裁学。
侈丽之原,实先宫阃。
又妃主所赐,不限高卑,自今以去,宜为节目。
金魄翟玉,锦绣縠罗,奇色异章,小民既不得服,在上亦不得赐。
若工人复造奇伎淫器,则皆焚之,而重其罪。
又置官者,将以燮天平气,赞地成功,防奸御难,治烦理剧,使官称事立,人称官置,无空树散位,繁进冗人。
今高卑贸实,大小反称,名之不定,是谓官邪。
而世废姬公之制,俗传秦人之法,恶明君之典,好暗主之事,其憎圣爱愚,何其甚矣。
今则宜先省事,从而并官,置位以周典为式,变名以适时为用,秦、汉末制,何足取也。
当使德厚者位尊,位尊者禄重。
能薄者官贱,官贱者秩轻。
缨冕绂佩,称官以服。
车骑容卫,当职以施。
又寄土州郡,宜通废罢,旧地民户,应更置立。
岂吴邦而有徐邑,扬境而宅兖民,上淆辰纪,下乱畿甸。
其地如朱方者,不宜置州,土如江都者,应更建邑。
又民少者易理,君近者易归,凡吏皆宜每详其能,每厚其秩,为县不得复用恩家之贫,为郡不得复选势族之老。
又王侯识未堪务,不应强仕,须合冠而启封,能政而议爵。
且帝子未官,人谁谓贱。
但宜详置宾友,选择正人,亦何必列长史、参军、别驾、从事,然后为贵哉。
又世有先后,业有难易,明帝能令其儿不匹光武之子,马贵人能使其家不比阴后之族。
盛矣哉,此於后世不可忘也。
至当舆抑碎首之忿,陛殿延辟戟之威,此亦复不可忘也。
内外之政,实不可杂。
若妃主为人请官者,其人宜终身不得为官。
若请罪者,亦终身不得赦罪。
凡天下所须者才,而才诚难知也。
有深居而言寡,则蕴学而无由知。
有卑处而事隔,则怀奇而无由进。
或复见忌於亲故,或亦遭谗於贵党,其欲致车右而动御席,语天下而辩治乱,焉可得哉。
漫言举贤,则斯人固未得矣。
宜使世之所称通经达史、辨词精数、吏能将谋、偏术小道者,使猎缨危膝,博求其用。
制内外官与官之远近及仕之类,令各以所能而造其室,降情以诱之,卑身以安之。
然后察其擢唇吻,树颊胲,动精神,发意气,语之所至,意之所执,不过数四间,不亦尽可知哉。
若忠孝廉清之比,强正惇柔之伦,难以检格立,不可须臾定。
宜使乡部求其行,守宰察其能,竟皆见之於选贵,呈之於相主,然后处其职宜,定其位用。
如此,故应愚鄙尽捐,贤明悉举矣。
又俗好以毁沈人,不知察其所以致毁。
以誉进人,不知测其所以致誉。
毁徒皆鄙,则宜擢其毁者。
誉党悉庸,则宜退其誉者。
如此,则毁誉不妄,善恶分矣。
又既谓之才,则不宜以阶级限,不应以年齿齐。
凡贵者好疑人少,不知其少於人矣。
老者亦轻人少,不知其不及少矣。
自释氏流教,其来有源,渊检精测,固非深矣。
舒引容润,既亦广矣。
然习慧者日替其修,束诫者月繁其过,遂至糜散锦帛,侈饰车从。
复假精医术,托杂卜数,延妹满室,置酒浃堂,寄夫托妻者不无,杀子乞儿者继有。
而犹倚灵假像,背亲傲君,欺费疾老,震损宫邑,是乃外刑之所不容戮,内教之所不悔罪,而横天地之间,莫不纠察。
人不得然,岂其鬼欤。
今宜申严佛律,裨重国令,其疵恶显著者,悉皆罢遣,余则随其艺行,各为之条,使禅义经诵,人能其一,食不过蔬,衣不出布。
若应更度者,则令先习义行,本其神心,必能草腐人天,竦精以往者,虽侯王家子,亦不宜拘。
凡鬼道惑众,妖巫破俗,触木而言怪者不可数,寓采而称神者非可算。
其原本是乱男女,合饮食,因之而以祈祝,从之而以报请,是乱不诛,为害未息。
凡一苑始立,一神初兴,淫风辄以之而甚。
今修堤以北,置园百里,峻山以右,居灵十房,糜财败俗,其可称限。
又针药之术,世寡复修,诊脉之伎,人鲜能达。
民因是益征於鬼,遂弃於医,重令耗惑不反,死夭复半。
今太医宜男女习教,在所应遣吏受业。
如此,故当愈於媚神之愚,征正腠理之敝矣。
凡无世不有言事,未时不有令下,然而升平不至,昏危是继,何哉。
盖设令之本非实也。
又病言不出於谋臣,事不便於贵党,轻者抵訾呵骇,重者死压穷摈,故西京有方调之诛,东郡有党锢之戮。
陛下若欲申常令,循末典,则群臣在焉。
若欲改旧章,兴王道,则微臣存矣。
敢昧死以陈,唯陛下察之。
书奏,忤旨,自解去职。
又除太子中舍人,出为庐陵内史。
郡后荒芜,频有野兽,母薛氏欲见猎,朗乃合围纵火,令母观之。
火逸烧郡廨,朗悉以秩米起屋,偿所烧之限,称疾去官,遂为州司所纠。
还都谢世祖曰“州司举臣愆失,多有不允。
臣在郡,虎三食人,虫鼠犯稼,以此二事上负陛下”上变色曰“州司不允,或可有之。
虫虎之灾,宁关卿小物”朗寻丁母艰,有孝性,每哭必恸,其余颇不依居丧常节。
大明四年,上使有司奏其居丧无礼,请加收治。
诏曰“朗悖礼利口,宜令翦戮,微物不足乱典刑,特锁付边郡”於是传送宁州,於道杀之,时年三十六。
子仁昭,顺帝升明末,为南海太守。
沈怀文,字思明,吴兴武康人也。
祖寂,晋光禄勋。
父宣,新安太守。
怀文少好玄理,善为文章,尝为楚昭王二妃诗,见称於世。
初州辟从事,转西曹,江夏王义恭司空行参军,随府转司徒参军事,东阁祭酒。
丁父忧,新安郡送故丰厚,奉终礼毕,余悉班之亲戚,一无所留。
太祖闻而嘉之,赐奴婢六人。
服阕,除尚书殿中郎。
隐士雷次宗被征居钟山,后南还庐岳,何尚之设祖道,文义之士毕集,为连句诗,怀文所作尤美,辞高一座。
以公事例免,同辈皆失官,怀文乃独留。
随王诞镇襄阳,出为后军主簿,与谘议参军谢庄共掌辞令,领义成太守。
元嘉二十八年,诞当为广州,欲以怀文为南府记室,先除通直郎,怀文固辞南行,上不悦。
弟怀远纳东阳公主养女王鹦鹉为妾。
元凶行巫蛊,鹦鹉预之,事泄,怀文因此失调,为治书侍御史。
元凶弑立,以为中书侍郎。
世祖入讨,劭呼之使作符檄,怀文固辞,劭大怒,投笔於地曰“当今艰难,卿欲避事邪”旨色甚切。
值殷冲在坐,申救得免。
托疾落马,间行奔新亭。
以为竟陵王诞卫军记室参军、新兴太守。
又为诞骠骑录事参军、淮南太守。
时国哀未释,诞欲起内斋,怀文以为不可,乃止。
寻转扬州治中从事史。
时议省录尚书,怀文以为非宜,上议曰“昔天官正纪,六典序职,载师掌均,七府成务,所以翼平辰衡,经赞邦极。
故总属之原,著夫官典,和统之要,昭於国言。
夏因虞礼,有深冢司之则。
周承殷法,无损掌邦之仪。
用乃调佐王均,缉亮帝度。
而式宪之轨,弘正汉庭。
述章之范,崇明魏室。
虽条录之名,立称於中代,总厘之实,不愆於自古,比代相沿,历朝罔贰。
及乎爵以事变,级以时改,皆兴替之道,无害国章,八统元任,靡或省革。
按台辅之职,三曰礼典,以和邦国,以统百官。
四曰政典,以平邦国,以正百官。
郑康成云冢宰之於庶僚,无所不总也。
考於兹义,备於典文,详古准今,不宜虚废”不从。
迁别驾从事史,江夏王义恭迁,西阳王子尚为扬州,居职如故。
时荧惑守南斗,上乃废西州旧馆,使子尚移居东城以厌之。
怀文曰“天道示变,宜应之以德。
今虽空西州,恐无益也”不从,而西州竟废矣。
大明二年,迁尚书吏部郎。
时朝议欲依古制置王畿,扬州移治会稽,犹以星变故也。
怀文曰“周制封畿,汉置司隶,各因时宜,非存相反,安民宁国,其揆一也。
苟民心所安,天亦从之,未必改今追古,乃致平壹。
神州旧壤,历代相承,异於边州,或罢或置,既物情不说,容亏化本”又不从。
三年,子尚移镇会稽,迁抚军长史,行府州事。
时囚系甚多,动经年月,怀文到任,讯五郡九百三十六狱,众咸称平。
入为侍中,宠待隆密,将以为会稽,其事不行。
竟陵王诞据广陵反,及城陷,士庶皆裸身鞭面,然后加刑,聚所杀人首於石头南岸,谓之髑髅山。
怀文陈其不可,上不纳。
扬州移会稽,上忿浙江东人情不和,欲贬其劳禄,唯西州旧人不改。
怀文曰“扬州徒治,既乖民情,一州两格,尤失大体。
臣谓不宜有异”上又不从。
怀文与颜竣、周朗素善,竣以失旨见诛,朗亦以忤意得罪,上谓怀文曰“竣若知我杀之,亦当不敢如此”怀文默然。
尝以岁夕与谢庄、王景文、颜师伯被敕入省,未及进,景文因言次称竣、朗人才之美,怀文与相酧和,师伯后因语次白上,叙景文等此言。
怀文屡经犯忤,至此上倍不说。
上又坏诸郡士族,以充将吏,并不服役,至悉逃亡,加以严制不能禁。
乃改用军法,得便斩之,莫不奔窜山湖,聚为盗贼。
怀文又以为言。
斋库上绢,年调钜万匹,绵亦称此。
期限严峻,民间买绢一匹,至二三千,绵一两亦三四百,贫者卖妻儿,甚者或自缢死。
怀文具陈民困,由是绵绢薄有所减,俄复旧。
子尚诸皇子皆置邸舍,逐什一之利,为患遍天下。
怀文又言之曰“列肆贩卖,古人所非,故卜式明不雨之由,弘羊受致旱之责。
若以用度不充,顿止为难者,故宜量加减省”不听。
孝建以来,抑黜诸弟,广陵平后,复欲更峻其科。
怀文曰“汉明不使其子比光武之子,前史以为美谈。
陛下既明管、蔡之诛,愿崇唐、卫之寄”及海陵王休茂诛,欲遂前议,太宰江夏王义恭探得密旨,先发议端,怀文固谓不可,由是得息。
时游幸无度,太后及六宫常乘副车在后,怀文与王景文每陈不宜亟出。
后同从坐松树下,风雨甚骤。
景文曰“卿可以言矣”怀文曰“独言无系,宜相与陈之”江智渊卧草侧,亦谓言之为善。
俄而被召俱入雉场,怀文曰“风雨如此,非圣躬所宜冒”景文又曰“怀文所启宜从”智渊未及有言,上方注弩,作色曰“卿欲效颜竣邪。
何以恒知人事”又曰“颜竣小子,恨不得鞭其面”上每宴集,在坐者咸令沈醉,怀文素不饮酒,又不好戏调,上谓故欲异己。
谢庄尝诫怀文曰“卿每与人异,亦何可久”怀文曰“吾少来如此,岂可一朝而变。
非欲异物,性所得耳”
五年,乃出为晋安王子勋征虏长史、广陵太守。
明年,坐朝正,事毕,被遣还北,以女病求申。
临辞,又乞停三日,讫犹不去。
为有司所纠,免官,禁锢十年,既被免,买宅欲还东。
上大怒,收付廷尉,赐死,时年五十四。
三子:淡、渊、冲。
弟怀远,为始兴王浚征北长流参军,深见亲待。
坐纳王鹦鹉为妾,世祖徙之广州,使广州刺史宗悫於南杀之。
会南郡王义宣反,怀远颇闲文笔,悫起义,使造檄书,并衔命至始兴,与始兴相沈法系论起义事。
事平,悫具为陈请,由此见原。
终世祖世不得还。
怀文虽亲要,屡请终不许。
前废帝世,流徙者并听归本,官至武康令。
撰《南越志》及怀文文集,并传於世。
史臣曰:昔娄敬戍卒,委辂而迁帝都。
冯唐老贱,片词以悟明主。
素无王公卿士之贵,非有积誉取信之资,徒以一言合旨,仰感万乘。
自此山壑草莱之人,布衣韦带之士,莫不踵阙县书,烟霏雾集。
自汉至魏,此风未爽。
暨於晋氏,浮伪成俗,人怀独善,仕贵遗务。
降及宋祖,思反前失,虽革薄捐华,抑扬名教,而辟聪之路未启,采言之制不弘。
至於贱隶卑臣,义合朝算,徒以事非己出,知允莫从。
昔之开之若彼,今之塞之若此,非为徐乐、严安,偏富汉世,东方、主父,独阙宋时,盖由用与不用也。
徒置乞言之旨,空下不讳之令,慕古饰情,义非侧席,文士因斯,各存炫藻。
周朗辩博之言,多切治要,而意在摛词,文实忤主。
文词之为累,一至此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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