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之卷四十四·列传第四·谢晦原文全文在线阅读
○谢晦
谢晦,字宣明,陈郡阳夏人也。
祖朗,东阳太守。
父重,会稽王道子骠骑长史。
兄绚,高祖镇军长史,蚤卒。
晦初为孟昶建威府中兵参军。
昶死,高祖问刘穆之“孟昶参佐,谁堪入我府”穆之举晦,即命为太尉参军。
高祖尝讯囚,其旦刑狱参军有疾,札晦代之,於车中一鉴讯牒,催促便下。
相府多事,狱繁殷积,晦随问酧辩,曾无违谬。
高祖奇之,即日署刑狱贼曹,转豫州治中从事。
义熙八年,土断侨流郡县,使晦分判扬、豫民户,以平允见称。
入为太尉主簿,从征司马休之。
时徐逵之战败见杀,高祖怒,将自被甲登岸,诸将谏,不从,怒愈甚。
晦前抱持高祖,高祖曰“我斩卿”晦曰“天下可无晦,不可无公,晦死何有”会胡藩已得登岸,贼退走,乃止。
晦美风姿,善言笑,眉目分明,鬓发如点漆。
涉猎文义,朗赡多通,高祖深加爱赏,群僚莫及。
从征关、洛,内外要任悉委之。
刘穆之遣使陈事,晦往往措异同,穆之怒曰“公复有还时否”高祖欲以为从事中郎,以访穆之,坚执不与。
终穆之世,不迁。
穆之丧问至,高祖哭之甚恸。
晦时正直,喜甚,自入阁内参审穆之死问。
其日教出,转晦从事中郎。
宋台初建,为右卫将军,寻加侍中。
高祖受命,於石头登坛,备法驾入宫。
晦领游军为警备,迁中领军,侍中如故。
以佐命功,封武昌县公,食邑二千户。
二年,坐行玺封镇西司马、南郡太守王华大封,而误封北海太守球,版免晦侍中。
寻转领军将军、散骑常侍,依晋中军羊祜故事,入直殿省,总统宿卫。
三月,高祖不豫,给班剑二十人,与徐羡之、傅亮、檀道济并侍医药。
少帝即位,加领中书令,与羡之,亮共辅朝政。
少帝既废,司空徐羡之录诏命,以晦行都督荆湘雍益宁南北秦七州诸军事、抚军将军、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欲令居外为援,虑太祖至或别用人,故遽有此授。
精兵旧将,悉以配之,器仗军资甚盛。
太祖即位,加使持节,依本位除授。
晦虑不得去,甚忧惶,及发新亭,顾望石头城,喜曰“今得脱矣”寻进号卫将军,加散骑常侍,进封建平郡公,食邑四千户,固让进封。
又给鼓吹一部。
初为荆州,甚有自矜之色,将之镇,诣从叔光禄大夫澹别。
澹问晦年,晦答曰“三十五”澹笑曰“昔荀中郎年二十七为北府都督,卿比之,已为老矣”晦有愧色。
至江陵,深结侍中王华,冀以免祸。
二女当配彭城王义康、新野侯义宾。
元嘉二年,遣妻曹及长子世休送女还京邑。
先是景平中,索虏为寇,覆没河南。
至是上欲诛羡之等,并讨晦。
声言北伐,又言拜京陵,治装舟舰。
傅亮与晦书曰“薄伐河朔,事犹未已,朝野之虑,忧惧者多”又言“朝士多谏北征,上当遣外监万幼宗往相咨访”时朝廷处分异常,其谋颇泄。
三年正月,晦弟黄门侍郎爵驰使告晦,晦犹谓不然,呼咨议参军何承天,示以亮书,曰“计幼宗一二日必至,傅公虑我好事,故先遣此书”承天曰“外间所闻,咸谓西讨已定,幼宗岂有上理”晦尚谓虚妄,使承天豫立答诏启草,伐虏宜须明年。
江夏内史程道惠得寻阳人书,言“朝廷将有大处分,其事已审”使其辅国府中兵参军乐冏封以示晦。
晦又谓承天曰“幼宗尚未至,若复二三日无消息,便是不复来邪”承天答曰“诏使本无来理,如程所说,其事已判,岂容复疑”
晦欲焚南蛮兵籍,率见力决战。
士人多劝发兵,乃立幡戒严,谓司马庾登之曰“今当自下,欲屈卿以三千人守城,备御刘粹”登之曰“下官亲老在都,又素无旅,情计二三,不敢受此旨”晦仍问诸佐“战士三千,足守城不”南蛮司马周超对曰“非徒守城而已,若有外寇,可以立勋”登之乃曰“超必能办,下官请解司马、南郡以授”即於坐命超为司马、建威将军、南义阳太守,转登之为长史,南郡如故。
太祖诛羡之等及晦子新除秘书郎世休,收爵、爵子世平、兄子著作佐郎绍等。
乐冏又遣使告晦“徐、傅二公及爵等并已诛”晦先举羡之、亮哀,次发子弟凶问。
既而自出射堂,配衣军旅。
数从高祖征讨,备睹经略,至是指麾处分,莫不曲尽其宜。
二三日中,四远投集,得精兵三万人。
乃奉表曰:
臣阶缘幸会,蒙武皇帝殊常之眷,外闻政事,内谋帷幄,经纶夷险,毗赞王业,预佐命之勋,膺河山之赏。
及先帝不豫,导扬末命,臣与故司徒臣羡之、左光禄大夫臣亮、征北将军臣道济等,并升御床,跪受遗诏,载贻话言,托以后事。
臣虽凡浅,感恩自厉,送往事居,诚贯幽显。
逮营阳失德,自绝宗庙,朝野岌岌,忧及祸难,忠谋协契,徇国忘己,援登圣朝,惟新皇祚。
陛下驰传乘流,曾不惟疑,临朝殷勤,增崇封爵。
此则臣等赤心已亮於天鉴,远近万邦咸达於圣旨。
若臣等志欲专权,不顾国典,便当协翼幼主,孤背天日,岂复虚馆七旬,仰望鸾旗者哉。
故庐陵王於营阳之世,屡被猜嫌,积怨犯上,自贻非命。
天祚明德,属当昌运,不有所废,将何以兴。
成人之美,《春秋》之高义。
立帝清馆,臣节之所司。
耿弇不以贼遗君父,臣亦何负於宋室邪。
况衅结阋墙,祸成畏逼,天下耳目,岂伊可诬。
臣忝居蕃任,乃诚匪懈,为政小大,必先启闻。
纠剔群蛮,清夷境内,分留弟侄,并侍殿省。
陛下聿遵先志,申以婚姻,童稚之目,猥荷齿召,荐女迁子,合门相送。
事君之道,义尽於斯。
臣羡之总录百揆,翼亮三世,年耆乞退,屡抗表疏,优旨绸缪,未垂顺许。
臣亮管司喉舌,恪虔夙夜,恭谨一心,守死善道。
此皆皇宋之宗臣,社稷之镇卫,而谗人倾覆,妄生国衅,天威震怒,加以极刑,并及臣门,则被孥戮。
虽未知臣道济问,推理即事,不容独存。
先帝顾托元臣翼命之佐,剿於佞邪之手,忠贞匪躬之辅,不免夷灭之诛。
陛下春秋方富,始览万机,民之情伪,未能鉴悉。
王弘兄弟,轻躁昧进。
王华猜忌忍害,规弄威权,先除执政,以逞其欲。
天下之人,知与不知,孰不为之痛心愤怨者哉。
臣等见任先帝,垂二十载,小心谨慎,无纤介之愆,伏事甫尔,而婴若斯之罪。
若非先帝谬於知人,则为陛下未察愚款。
臣去岁末使反,得朝士及殿省诸将书,并言嫌隙已成,必有今日之事。
臣推诚仰期,罔有二心,不图奸回潜遘,理顺难恃,忠贤陨朝,愚臣见袭,到彦之、萧欣等在近路。
昔白公称乱,诸梁婴胄,恶人在朝,赵鞅入伐。
臣义均休戚,任居分陕,岂可颠而不扶,以负先帝遗旨。
辄率将士,缮治舟甲,须其自送,投袂扑讨。
若天祚大宋,卜世灵长,义师克振,中流清荡,便当浮舟东下,戮此三竖,申理冤耻,谢罪阙庭,虽伏锧赴镬,无恨於心。
伏愿陛下远寻永初托付之旨,近存元嘉奉戴之诚,则微臣丹款,犹有可察。
临表哽慨,言不自尽。
太祖时已戒严,诸军相次进路。
尚书符荆州曰:
祸福无门,逆顺有数,天道微於影响,人事鉴於前图,未有蹈义而福不延,从恶而祸不至也。
故智计之士,审败以立功,守正之臣,临难以全节。
徐羡之、傅亮、谢晦,安忍鸩杀,获罪於天,名教所极,政刑所取,已远暴四海,宣於圣诏。
羡之父子、亮及晦息,电断之初,并即大宪。
复王室之仇,摅义夫之愤,国典澄明,人神感悦。
三姓同罪,既擒其二,晦之室属,缧仆狱户,苟幽明所怨,孤根易拔,以顺讨逆,虽厚必崩。
然归死难图,兽困则噬,是以爰整其旅,用为过防。
京师之众,天下云集,士练兵精,大号响震。
使持节、中领军佷山县开国侯到彦之率羽林选士果劲二万,云旍首路,组甲曜川。
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南徐兖之江北淮南青州徐州之淮阳下邳琅邪东莞七郡诸军事、征北将军、南兖州刺史、永修县开国公檀道济统劲锐武卒三万,戈船蔽江,星言继发,千帆俱举,万棹遄征。
散骑常侍、骁骑将军段宏铁马二千,风驱电击,步自竟陵,直至鄢郢。
又命征虏将军、雍州刺史刘粹控河阴之师,冲其巢窟。
湘州刺史张邵提湘川之众,直据要害。
巴、蜀杜荆门之险,秦、梁绝丹圻之迳,云网四合,走伏路尽。
然后銮舆效驾,六军鹏翔,警跸前驱,五牛整旆。
虽以英布之气,彭宠之资,登陴无名,授兵谁御。
加以西土之人,咸沐皇泽,东吴将士,怀本首丘,必不自陷罪人之党,横为乱亡之役。
置军则鱼溃,婴城则鸟散,其势然矣。
圣上殷勤哀愍,其罪由晦,士民何辜。
是用一分前麾,宣示朝旨。
符到,其即共收擒晦身,轻舟护送。
若已猖蹶,先事阻卫,宜翻然背乱,相率归朝。
顷大刑所加,洪恩旷洽,傅亮三息,特蒙全宥,晦同产以下,羡之诸侄,咸无所染。
况彼府州文武,并列王职,荷国荣任,身虽在外,乃心辰极。
夫转祸贵速,后机则凶,遂使王师临郊,雷电皆至,噬脐之恨,亦将何及。
时益州刺史萧摹之、巴西太守刘道产被征还,始至江陵,晦并系絷,没其财货,以充军资。
竟陵内史殷道鸾未之郡,以为咨议参军。
以弟遁为冠军、竟陵内史,总留任。
兄子世猷为建威将军、南平太守。
刘粹若至,周超能破之者,即以为龙骧将军、雍州刺史。
晦率众二万,发自江陵,舟舰列自江津至於破冢,旍旗相照,蔽夺日光。
晦乃叹曰“恨不得以此为勤王之师”自领湘州刺史,以张邵为辅国将军,邵不受命。
晦檄京邑曰:
王室多故,祸难荐臻。
营阳失德,自绝宗庙。
庐陵王构阋有本,屡被猜嫌,且居丧失礼,遐迩所具,积怨犯上,自贻非道。
群后释位,爰登圣明,乱之未乂,职有所系。
按车骑大将军王弘、侍中王昙首,谬蒙时私,叨窃权要。
弘於永初之始,实荷不世之恩,元嘉之让,自谓任遇浮浅,进诬先皇委诚之寄,退长嫌隙异同之端。
昙首往因使下,访以今上起居,不能光扬令德,彰於朝听,其言多诬,故不具说。
王华贼亡之余,赏擢之次,先帝常见访逮,庶有一分可取,而华禀性凶猜,多所忍害。
曩者纵人入城,托疾辞事,此都士庶,咸所闻知。
以其所启及上手答示宗叔献,又令宣告徐、傅二公。
及周纠使下,又令见咨,云“欲自揽政事,求离任还都,并令昙首具述此意”又惠观道人说,外人告华及到彦之谋反,不谓无之。
城内东将,数日之内,操戈相待。
华说数为秋当所谮,常不自安。
凡此诸事,岂有忠诚冥契若此者邪。
自以父亡道侧,情事异人,外绝酒醴,而宵饮是恣。
腼貌囗囗囗囗囗囗凡厥士庶,谁不侧目。
又常叹宰相顿有数人,是何愤愤,规总威权,不顾国典。
保祐皇家者,罹屠戮之诛。
效勤社稷者,致歼夷之祸。
搢绅之徒,孰不慷慨。
遂矫违诏旨,遣到彦之、萧欣之轻舟见袭。
即日监利左尉露檄众军已至扬子。
虽以不武,忝荷蕃任,国家艰难,悲愤兼集。
若使小人得志,君子道消,凡百有殄瘁之哀,苍生深横流之惧。
辄纠勒义徒,缮治舟甲,舳舻亘川,驷介蔽野,武夫鸷勇,人百其诚。
今遣南蛮司马宁远将军庾登之统参军事建武将军建平太守安泰、宣威将军昭弘宗、参军事宣威将军王绍之等,精锐一万,前锋致讨。
南蛮参军、振武将军魏像统参军事、宣威将军陈珍虎旅二千,参军事、建威将军、新兴太守贺愔甲卒三千,相系取道。
南蛮参军、振威将军郭卓铁骑二千,水步齐举。
大军三万,骆驿电迈。
行冠军将军竟陵内史河东太守谢遁、建威将军南平太守谢世猷骁勇一万,留守江陵。
分命参军、长宁太守窦应期步骑五千,直出义阳。
司马、建威将军、行南义阳太守周超之统军司马、振武将军胡崇之精悍一万,北出高阳,长兼行参军、宁远将军朱澹之步骑五千,西出雁塞,同讨刘粹,并趋襄阳。
奇兵尚速,指景齐奋。
诸贤并同国恩,情兼义烈,今诚志士忘身之日,义夫著绩之秋,见机而动,望风而不待勖。
晦至江口,到彦之已到彭城洲。
庾登之据巴陵,畏懦不敢进。
会霖雨连日,参军刘和之曰“彼此共有雨耳,檀征北寻至,东军方强,唯宜速战”登之恇怯,使小将陈祐作大囊,贮茅数千斛,县於帆樯,云可以焚舰,用火宜须晴,以缓战期。
晦然之,遂停军十五日。
乃攻萧欣於彭城洲,中兵参军孔延秀率三千人进战,甚力。
欣於陈后拥楯自卫,又委军还船,於是大败。
延秀又攻洲口栅,陷之,彦之退保隐圻。
晦又上表曰:
臣闻凶邪败国,先代成患。
谗竖乱朝,异世齐祸。
故赵高矫逼,秦氏用倾。
董卓阶乱,汉祚伊覆。
虽哲王宰世,大明照临,未能使其渐弗兴,兹害不作。
奸臣王弘等窃弄威权,兴造祸乱,遂与弟华内外影响,同恶相成,忌害忠贤,图希非望。
故司徒臣羡之、左光禄大夫臣亮横被酷害,并及臣门。
虽未知征北将军臣道济存亡,不容独免。
遂遣萧欣、到彦之等轻舟见袭,奸伪之甚,一至於斯。
羡之及亮,或宿德元臣,姻娅皇极,或任总文武,位班三事,道济职惟上将,捍城是司,皆受遇先朝,栋梁一代。
臣昔因时幸,过蒙先眷,内闻政事,外经戎旅,与羡之、亮等同被齿盼。
既经启王基,协济大业,爰自权舆,暨於揖让,诚策虽微,仍见纪录,并蒙丹书之誓,各受山河之赏,欲使与宋升降,传之无穷。
及圣体不预,穆卜无吉,召臣等四人,同升御床,顾命领遗,委以家国。
仰奉成旨,俯竭股肱,忠贞不效,期之以死。
但营阳悖德,自绝於天,社稷之危,忧在托付,不有所废,将焉以兴。
乃远稽殷、汉,用升圣德。
陛下顺流乘传,不听张武之疑,入邸龙飞,非俟宋昌之议,斯乃主臣相信,天人合契,九五当阳,化形四海。
羡之及亮,内赞皇猷,臣与道济,分翰於外,普天之下,孰曰不宜。
遂蒙宠授,来镇此方,分留弟侄,以侍台省。
到任以来,首尾三载,虽形在远外,心系本朝,事无大小,动皆咨启,八州之政,罔一专辄,尊上之心,足贯幽显。
陛下远述先旨,申以婚姻,大息世休,复蒙引召,是以去年送女遣儿,阖家俱下,血诚如此,未知所愧。
而凶狡无端,妄生衅祸,羡之内诛,臣受外伐,顾省诸怀,不识何罪。
天听遐邈,陈诉靡由。
弘等既蒙宠任,得侍左右,自谓势擅狐鼠,理隔熏掘。
又以陛下富於春秋,始览政事,欲冯陵恩幸,窥望国权,亲从磐歭,规自封殖,不除臣等,罔得专权,所以交结谗慝,成是乱阶。
又惟弘等所构,当以营阳为言,庐陵为罪。
又以臣等位高功同,内外胶固。
陛下信其厚貌,忘厥左道,三至下机,能不暂惑。
伏自寻省,废昏立明,事非为己。
庐陵之事,不由傍人,内积萧墙之衅,外行叔段之罚,既制之有主,臣何预焉。
然庐陵为性轻险,悌顺不足,武皇临崩,亦有口诏,比虽发自营阳,实非国祸。
至於羡之、亮等,周旋同体,心腹内外,政欲戮力皇家,尽忠报主。
若令臣等颇欲执权,不专为国,初废营阳,陛下在远,武皇之子,尚有童幼,拥以号令,谁敢非之。
而溯流三千,虚馆三月,奉迎銮驾,以遵下武,血心若斯,易为可鉴。
且臣等奉事先朝,十有七年,并居显要,世称恭谨,不图一旦致兹衅罚。
夫周公大贤,尚有流言之谤,伯奇至孝,不免谮诉之祸。
慈父非无情於仁子,明君岂有志於贞臣。
奸遘所移,势回山岳,况乃精诚微浅,而望求信者哉。
《诗》不云乎“谗人罔极,交乱四国。
恺悌君子,无信谗言”陛下躬览篇籍,研核是非,衅兆之萌,宜应深察。
臣窃惧王室小有皇甫之患,大有阎乐之祸,夙夜殷忧,若无首领。
夫周道浸微,桓、文称伐,君侧乱国,赵鞅入诛。
况今凶祸滔天,辰极危逼,台辅孥戮,岳牧倾陷。
臣才非绛侯,安汉是职,人愧博陆,厕奉遗旨。
国难既深,家痛亦切。
辄简徒缮甲,军次巴陵,萧欣窘慑,望风奔迸。
臣诚短劣,在国忘身,仰凭社稷之灵,俯厉义勇之气,将长驱电扫,直入石头,枭翦元凶,诛夷首恶,吊二公之冤魂,写私门之祸痛。
然后分归司寇,甘赴鼎镬,虽死之日,犹生之年。
伏惟陛下德合乾元,道侔玄极,鉴凶祸之无端,察贞亮之有本,回日月之照,发霜电之威,枭四凶於庙庭,悬三监於绛阙,申二台之匪辜,明两蕃之无罪,上谢祖宗,下告百姓,遣一乘之使,赐咫尺之书,臣便勒众旋旗,还保所任。
须次近路,寻复表闻。
初,晦与徐羡之、傅亮谋为自全之计,晦据上流,而檀道济镇广陵,各有强兵,以制持朝廷。
羡之、亮於中秉权,可得持久。
及太祖将行诛,王华之徒咸云“道济不可信”太祖曰“道济止於胁从,本非事主。
杀害之事,又所不关。
吾召而问之,必异”於是诏道济入朝,授之以众,委之西讨。
晦闻羡之等死,谓道济必不独全,及闻率众来上,惶惧无计。
道济既至,与彦之军合,牵舰缘岸。
晦始见舰数不多,轻之,不即出战。
至晚,因风帆上,前后连咽,西人离阻,无复斗心。
台军至忌置洲尾,列舰过江,晦大军一时溃散。
晦夜出,投巴陵,得小船还江陵。
初,雍州刺史刘粹遣弟竟陵太守道济与台军主沈敞之袭江陵,至沙桥,周超率万余人与战,大破之。
俄而晦败问至。
晦至江陵,无它处分,唯愧谢周超而已。
超其夜舍军单舸诣到彦之降。
众散略尽,乃携其弟遁、兄子世基等七骑北走。
遁肥壮不能骑马,晦每待之,行不得速。
至安陆延头,为戍主光顺之所执。
顺之,晦故吏也。
槛送京师,於路作《悲人道》,其词曰:
悲人道兮,悲人道之实难。
哀人道之多险,伤人道之寡安。
懿华宗之冠胄,固清流而远源。
树文德於庭户,立操学於衡门。
应积善之余祐,当履福之所延。
何小子之凶放,实招祸而作愆。
值革变之大运,遭一顾於圣皇。
参谋猷於创物,赞帝制於宏纲。
出治戎於禁卫,入关言於帷房。
分河山之珪组,继文武之龟章。
禀顾命於西殿,受遗寄於御床。
伊懦劣其无节,实怀此而不忘。
荷隆遇於先主,欲报之於后王。
忧托付之无效,惧愧言於存亡。
谓继体其嗣业,能增辉於前光。
居遏密之未几,越礼度而湎荒。
普天壤而殒气,必社稷之沦丧。
矧吾侪之体国,实启处而匪遑。
藉亿兆之一志,固昏极而明彰。
谅主尊而民晏,信卜祚之无疆。
国既危而重构,家已衰而载昌。
获扶顾而休否,冀世道之方康。
朝褒功以疏爵,祗命服於西蕃。
奏箫管之嘈囋,拥朱旄之赫煌。
临八方以作镇,响文武之桓桓。
厉薄弱以为政,实忘食於日旰。
岂申甫之敢慕,庶惟宋之屏翰。
甫逾历其三稔,实周回其未再。
岂有虑於内囗囗囗囗其云裁。
痛夹辅之二宰,并加辟而靡贷。
哀弱息之从祸,悲发中而心痗。
伊荆汉之良彦,逮文武之子民。
见忠贞而弗亮,睹理屈而莫申。
皆义概而同愤,咸荷戈而竞臻。
浮舳舻之弈弈,陈车骑之辚辚。
观人和与师整,谓兹兵其谁陈。
庶亡魂之雪怨,反泾、渭於彝伦。
齐轻舟於江曲,殄锐敌其皆湮。
勒陆徒於白水,寇无反於只轮。
气有捷而益壮,威既肃而弥振。
嗟时哉之不与,迕风雨以逾旬。
我谋战而不克,彼继奔其蹑尘。
乏智勇之奇正,忽孟明而是遵。
苟成败其有数,岂怨天而尤人。
恨矢石之未竭,遂摧师而覆陈。
诚得丧之所遭,固当之其无吝。
痛同怀之弱子,横遭罹之殃衅。
智未穷而事倾,力未极而莫振。
誓同尽於锋镝,我怯力而愆信。
愍弟侄之何辜,实吾咎之所婴。
谓九夷其可处,思致免以全生。
嗟性命之难遂,乃窘绁於边亭。
亦何忤於天地,备艰危而是丁。
我闻之於昔诰,功弥高而身蹙。
霍芒刺而幸免,卒倾宗而灭族。
周叹贵於狱吏,终下蕃而靡鞠。
虽明德之大贤,亦不免於残戮,怀今惮而忍人,忘向惠而莫复。
绩无赏而震主,将何方以自牧。
非砏石之圆照,孰违祸以取福,著殷鉴於自古,岂独叹於季叔。
能安亲而扬名,谅见称於先哲。
保归全而终孝,伤在余而皆缺。
辱历世之平素,忽盛满而倾灭。
惟烝尝与洒扫,痛一朝而永绝。
问其谁而为之,实孤人之险戾。
罪有逾於丘山,虽万死其何雪。
羁角偃兮衡闾,亲朋交兮平义。
虽履尚兮不一,隆分好兮情寄。
俱惮耕兮从禄,睹世道兮艰诐。
规志局兮功名,每谓之兮为易。
今定谥兮阖棺,惭明智兮昔议。
虽待尽兮为耻,嗟厚颜兮靡置。
长揖兮数子,谢尔兮明智。
百龄兮浮促,终焉兮斟克。
卧尽兮斧斤,理命兮同得。
世安彼兮非此,岂晓分兮辨惑。
御庄生之达言,请承风以为则。
周超既降,到彦之以参府事,刘粹遣参军沈敞之告彦之沙桥之败,事由周超,彦之乃执之。
先系爵等,犹未即戮,於是与晦、遁、兄子世基、世猷及同党孔延秀、周超、贺愔、窦应期、蒋虔、严千斯等并伏诛。
世基,绚之子也,有才气。
临死为连句诗曰“伟哉横海鳞,壮矣垂天翼。
一旦失风水,翻为蝼蚁食”晦续之曰“功遂侔昔人,保退无智力。
既涉太行险,斯路信难陟”晦死时,年三十七。
庾登之、殷道鸾、何承天并皆原免。
初,河东人商玄石为晦参军,晦为逆,玄石密欲推西人庾田夫及到彦之从弟为主,田夫等不敢许。
知玄石独谋不立,遂为晦领幢。
事既平,恨本心之不遂,投水死。
太祖嘉之,以其子怀福为衡阳王义季右军参军督护。
晦走,左右皆弃之,唯有延陵盖追随不舍。
太祖嘉之,后以盖为长沙王义欣镇军功曹督护。
史臣曰:谢晦坐玺封违谬,遂免侍中,斯有以见高祖之识治,宰臣之称职也。
夫孥戮所施,事行重衅,左黜或用,义止轻愆。
轻愆,物之所轻。
重衅,人之所重。
故斧钺希行於世,徽简日用於朝,虽贵臣细故,不以任隆弛法,至乎下肃上尊,用此道也。
自太祖临务,兹典稍违,网以疏行,法为恩息,妨德害美,抑此之由。
降及大明,倾诐愈甚,自非讦窃深私,陵犯密讳,则左降之科,不行於权戚。
若有身触盛旨,衅非国刑,免书裁至,吊客固望其门矣。
由是律无恒条,上多弛行,纲维不举,而网目随之。
所以吉人防著在微,慎大由小,盖为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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