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之卷八十一·独行列传原文全文在线阅读
孔子曰“与其不得中庸,必也狂狷乎”又云“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此盖失于周全之道,而取诸偏至之端者也。
然则有所不为,亦将有所必为者矣。
既云进取,亦将有所不取者矣。
如此,性尚分流,为否异适矣。
中世偏行一介之夫,能成名立方者,盖亦众也。
或志刚金石,而克扞于强御。
或意严冬霜,而甘心于小谅。
亦有结朋协好,幽明共心。
蹈义陵险,死生等节。
虽事非通圆,良其风轨,有足怀者。
而情迹殊杂,难为条品。
片辞特趣,不足区别。
措之则事或有遗,载之则贯序无统。
以其名体虽殊,而操行俱绝,故总为《独行篇》焉。
庶备诸阙文,纪志漏脱云尔。
谯玄字君黄,巴郡阆中人也。
少好学,能说《易》、《春秋》。
仕于州郡。
成帝永始二年,有日食之灾,乃诏举敦朴逊让、有行义者各一人。
州举玄,诣公车,对策高第,拜议郎。
帝始作期门,数为微行。
立赵飞燕为皇后,后专宠怀忌,皇子多横夭。
玄上书谏曰“臣闻王者承天,继宗统极,保业延祚,莫急胤嗣。
故《易》有干蛊之义,《诗》咏众多之福。
今陛下圣嗣未立,天下属望,而不惟社稷之计,专念微行之事,爱幸用于所惑,曲意留于非正。
窃闻后宫皇子,产而不育。
臣闻之怛然,痛心伤剥,窃怀忧国,不忘须臾。
夫警卫不修,则患生非常。
忽有醉酒狂夫,分争道路。
既无尊严之仪,岂识上下之别。
此为胡狄起于毂下,而贼乱发于左右也。
愿陛下念天下之至重,爱金玉之身,均九女之施,存无穷之福,天下幸甚”
时,数有灾异,玄辄陈其变。
既不省纳,故久稽郎官。
后迁太常丞,以弟服去职。
平帝元始元年,日食,又诏公卿举敦朴直言。
大鸿胪左咸举玄诣公车对策,复拜议郎,迁中散大夫。
四年,选明达政事、能班化风俗者八人。
时并举玄,为绣衣使者,持节,与太仆王恽等分行天下,观览风俗,所至专行诛赏。
事未及终,而王莽居摄,玄于是纵使者车,变易姓名,间窜归家,因以隐遁。
后公孙述僭号于蜀,连聘不诣。
述乃遣使者备礼征之。
若玄不肯起,便赐以毒药。
太守乃自赍玺书至玄庐,曰“君高节已著,朝廷垂意,诚不宜复辞,自招凶祸”玄仰天叹曰“唐尧大圣,许由耻仕。
周武至德,伯夷守饿。
彼独何人,我亦何人。
保志全高,死亦奚恨”遂受毒药。
玄子瑛泣血叩头于太守曰“方今国家,东有严敌,兵师四出。
国用军资,或不常充足。
愿奉家钱千万,以赎父死”太守为请,述听许之。
玄遂隐藏田野,终述之世。
时,兵戈累年,莫能修尚学业,玄独训诸子勤习经书。
建武十一年卒。
明年,天下平定,玄弟庆以状诣阙自陈。
光武美之,策诏本郡祠以中牢,敕所在还玄家钱。
时,亦有犍为费贻,不肯仕述,乃漆身为厉,阳狂以避之,退藏山薮十馀年。
述破后,仕至合浦太守。
瑛善说《易》,以授显宗,为北宫卫士令。
李业字巨游,广汉梓潼人也。
少有志操,介特。
习《鲁诗》,师博士许晃。
元始中,举明经,除为郎。
会王莽居摄,业以病去官,杜门不应州郡之命。
太守刘咸强召之,业乃载病诣门。
咸怒,出教曰“贤者不避害,譬犹彀弩射市,薄命者先死。
闻业名称,故欲与之为治,而反托疾乎”令诣狱养病,欲杀之。
客有说咸曰“赵杀鸣犊,孔子临河而逝。
未闻求贤而胁以牢狱者也”咸乃出之,因举方正。
王莽以业为酒士,病不之官,遂隐藏山谷,绝匿名迹,终莽之世。
及公孙述僭号,素闻业贤,征之,欲以为博士,业固疾不起。
数年,述羞不致之,乃使大鸿胪尹融持毒酒、奉诏命以劫业:若起,则受公侯之位。
不起,赐之以药。
融譬旨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
而以区区之身,试于不测之渊乎。
朝廷贪慕名德,旷官缺位,于今七年,四时珍御,不以忘君。
宜上奉知己,下为子孙,身名俱全,不亦优乎。
今数年不起,猜疑寇心,凶祸立加,非计之得者也”业乃叹曰“危国不入,乱国不居。
亲于其身为不善者,义所不从。
君子见危授命,何乃诱以高位重饵哉”融见业辞志不屈,复曰“宜呼室家计之”业曰“丈夫断之于心久矣,何妻、子之为”遂饮毒而死。
述闻业死,大惊,又耻有杀贤之名,乃遣使吊祠,赙赠百匹。
业子翚,逃避不受。
蜀平,光武下诏表其闾,《益部纪》载其高节,图画形象。
初,平帝时,蜀郡王皓为美阳令,王嘉为郎。
王莽篡位,并弃官西归。
及公孙述称帝,遣使征皓、嘉,恐不至,遂先系其妻、子。
使者谓嘉曰“速装,妻、子可全”对曰“犬马犹识主,况于人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
述怒,遂诛皓家属。
王嘉闻而叹曰“后之哉”乃对使者伏剑而死。
是时,犍为任永及业同郡冯信,并好爱博古。
公孙述连征命,待以高位,皆托青盲,以避世难。
永妻淫于前,匿情无言。
见子入井,忍而不救。
信侍婢亦对信奸通。
及闻述诛,皆盥洗更视曰“世适平,目即清”淫者自杀。
光武闻而征之,并会病卒。
刘茂字子卫,太原晋阳人也。
少孤,独侍母居。
家贫,以筋力致养,孝行著于乡里。
及长,能习《礼经》,教授常数百人。
哀帝时,察孝廉,再迁五原属国候,遭母忧去官。
服竟后为沮阳令。
会王莽篡位,茂弃官,避世弘农山中教授。
建武二年归,为郡门下掾。
时,赤眉二十馀万众攻郡县,杀长吏及府掾史。
茂负太守孙福逾墙藏空穴中,得免。
其暮,俱奔盂县。
昼则逃隐,夜求粮食。
积百馀日,贼去,乃得归府。
明年,诏书求天下义士。
福言茂曰“臣前为赤眉所攻,吏民坏死,奔走趣山。
臣为贼所围,命如丝发,赖茂负臣逾城,出保盂县。
茂与弟触冒兵刃,缘山负食,臣及妻子得度死命,节义尤高。
宜蒙表擢,以厉义士”诏书即征茂,拜议郎,迁宗正丞。
后拜侍中,卒官。
延平中,鲜卑数百馀骑寇渔阳,太守张显率吏士追出塞,遥望虏营烟火,急趣之。
兵马掾严授虑有伏兵,苦谏止,不听。
显蹙令进,授不获已,前战,伏兵发,授身被十创,殁于阵。
显拔刃追散兵,不能制,虏射中显,主簿卫福、功曹徐咸遽赴之,显遂堕马,福以身拥蔽,虏并杀之。
朝廷愍授等节,诏书褒叹,厚加赏赐,各除子一人为郎中。
永初二年,剧贼毕豪等入平原界,县令刘雄将吏士乘船追之。
至厌次河,与贼合战。
雄败,执雄,以矛刺之。
时小吏所辅前叩头求哀,愿以身代雄。
豪等纵雄而刺辅,贯心洞背即死。
东郡太守捕得豪等,具以状上。
诏书追伤之,赐钱二十万,除父奉为郎中。
温序字次房,太原祁人也。
仕州从事。
建武二年,骑都尉弓里戍将兵平定北州,到太原,历访英俊大人,问以策谋。
戍见序奇之,上疏荐焉。
于是征为侍御史,迁武陵都尉,病免官。
六年,拜谒者,迁护羌校尉。
序行部至襄武,为隗嚣别将苟宇所拘劫。
宇谓序曰“子若与我并威同力,天下可图也”序曰“受国重任,分当效死,义不贪生、苟背恩德”宇等复晓譬之。
序素有气力,大怒,叱宇等曰“虏何敢迫胁汉将”因以节檛杀数人。
贼众争欲杀之。
宇止之曰“此义士死节,可赐以剑”序受剑,衔须于口,顾左右曰“既为贼所迫杀,无令须污土”遂伏剑而死。
序主簿韩遵、从事王忠持尸归敛。
光武闻而怜之,命忠送丧到洛阳,赐城傍为冢地,赙谷千斛、缣五百匹,除三子为郎中。
长子寿,服竟为邹平侯相。
梦序告之曰“久客思乡里”寿即弃官,上书乞骸骨归葬。
帝许之,乃反旧茔焉。
彭脩字子阳,会稽毗陵人也。
年十五时,父为郡吏,得休,与脩俱归,道为盗所劫。
脩困迫,乃拔佩刀前持盗帅曰“父辱子死,卿不顾死邪”盗相谓曰“此童子义士也,不宜逼之”遂辞谢而去。
乡党称其名。
后仕郡为功曹。
时,西部都尉宰祐行太守事,以微过收吴县狱吏,将杀之。
主簿钟离意争谏甚切,祐怒,使收缚意,欲案之,掾史莫敢谏。
脩排阁直入,拜于庭,曰“明府发雷霆于主簿,请闻其过”祐曰“受教三日,初不奉行,废命不忠,岂非过邪”脩因拜曰“昔任座面折文侯,朱云攀毁栏槛,自非贤君,焉得忠臣。
今庆明府为贤君,主簿为忠臣”祐遂原意罚,贳狱吏罪。
后州辟从事。
时,贼张子林等数百人作乱,郡言州,请脩守吴令。
脩与太守俱出讨贼,贼望见车马,竞交射之,飞矢雨集。
脩障扞太守,而为流矢所中死,太守得全。
贼素闻其恩信,即杀弩中脩者,馀悉降散。
言曰“自为彭君故降,不为太守服也”
索卢放字君阳,东郡人也。
以《尚书》教授千馀人。
初署郡门下掾。
更始时,使者督行郡国,太守有事,当就斩刑,放前言曰“今天下所以苦毒王氏,归心皇汉者,实以圣政宽仁故也。
而传车所过,未闻恩泽。
太守受诛,诚不敢言,但恐天下惶惧,各生疑变。
夫使功者不如使过,愿以身代太守之命”遂前就斩。
使者义而赦之,由是显名。
建武六年,征为洛阳令,政有能名。
以病乞身。
徙谏议大夫,数纳忠言,后以疾去。
建武末,复征不起,光武使人舆之,见于南宫云台,赐谷二千斛,遣归,除子为太子中庶子。
卒于家。
周嘉字惠文,汝南安城人也。
高祖父燕,宣帝时为郡决曹掾。
太守欲枉杀人,燕谏不听,遂杀囚而黜燕。
囚家守阙称冤,诏遣复考。
燕见太守曰“愿谨定文书,皆著燕名,府君但言时病而已”出谓掾史曰“诸君被问,悉当以罪推燕。
如有一言及于府君,燕手剑相刃”使者乃收燕系狱。
屡被掠楚,辞无屈桡。
当下蚕室,乃叹曰“我平王之后,正公玄孙,岂可以刀锯之馀下见先君”遂不食而死。
燕有五子,皆至刺史、太守。
嘉仕郡为主簿。
王莽末,郡贼入汝阳城,嘉从太守何敞讨贼,敞为流矢所中,郡兵奔北,贼围绕数十重,白刃交集,嘉乃拥敞,以身扞之。
因呵贼曰“卿曹皆人隶也。
为贼既逆,岂有还害其君者邪。
嘉请以死赎君命”因仰天号泣。
群贼于是两两相视,曰“此义士也”给其车马,遣送之。
后太守寇恂举为孝廉,拜尚书侍郎。
光武引见,问以遭难之事。
嘉对曰“太守被伤,命悬寇手。
臣实弩怯,不能死难”帝曰“此长者也”诏嘉尚公主,嘉称病笃,不肯当。
稍迁零陵太守,视事七年,卒。
零陵颂其遗爱,吏民为立祠焉。
嘉从弟畅,字伯持,性仁慈,为河南尹。
永初二年夏,旱,久祷无应,畅因收葬洛城傍客死骸骨,凡万馀人。
应时澎雨,岁乃丰稔。
位至光禄勋。
范式字巨卿,山阳金乡人也,一名汜。
少游太学,为诸生,与汝南张劭为友。
劭字元伯。
二人并告归乡里。
式谓元伯曰“后二年当还,将过拜尊亲,见孺子焉”乃共克期日。
后期方至,元伯具以白母,请设馔以候之。
母曰“二年之别,千里结言,尔何相信之审邪”对曰“巨卿信士,必不乖违”母曰“若然,当为尔酝酒”至其日,巨卿果到,升堂拜饮,尽欢而别。
式仕为郡功曹。
后元伯寝疾笃,同郡郅君章、殷子徵晨夜省视之。
元伯临尽,叹曰“恨不见吾死友”子徵曰“吾与君章尽心于子,是非死友,复欲谁求”元伯曰“若二子者,吾生友耳。
山阳范巨卿,所谓死友也”寻而卒。
式忽梦见元伯玄冕垂缨屣履而呼曰“巨卿,吾以某日死,当以尔时葬,永归黄泉。
子未我忘,岂能相及”式怳然觉寤,悲叹泣下,具告太守,请往奔丧。
太守虽心不信而重违其情,许之。
式便服朋友之服,投其葬日,驰往赴之。
式未及到,而丧已发引,既至圹,将窆,而柩不肯进。
其母抚之曰“元伯,岂有望邪”遂停柩移时,乃见有素车白马,号哭而来。
其母望之曰“是必范巨卿也”巨卿既至,叩丧言曰“行矣元伯。
死生路异,永从此辞”会葬者千人,咸为挥涕。
式因执绋而引柩,于是乃前。
式遂留止冢次,为修坟树,然后乃去。
后到京师,受业太学。
时诸生长沙陈平子亦同在学,与式未相见,而平子被病将亡,谓其妻曰“吾闻山阳范巨卿,烈士也,可以托死。
吾殁后,但以尸埋巨卿户前”乃裂素为书,以遗巨卿。
既终,妻从其言。
时式出行适还,省书见瘗,怆然感之,向坟揖哭,以为死友。
乃营护平子妻儿,身自送丧于临湘。
未至四五里,乃委素书于柩上,哭别而去。
其兄弟闻之,寻求不复见。
长沙上计掾史到京师,上书表式行状,三府并辟,不应。
举州茂才,四迁荆州刺史。
友人南阳孔嵩,家贫亲老,乃变名姓,佣为新野县阿里街卒。
式行部到新野,而县选嵩为导骑迎式。
式见而识之,呼嵩,把臂谓曰“子非孔仲山邪”对之叹息,语及平生。
曰“昔与子俱曳长裾,游息帝学。
吾蒙国恩,致位牧伯,而子怀道隐身,处于卒伍,不亦惜乎”嵩曰“侯嬴长守于贱业,晨门肆志于抱关。
子欲居九夷,不患其陋。
贫者士之宜,岂为鄙哉”式敕县代嵩,嵩以为先佣未竟,不肯去。
嵩在阿里,正身厉行,街中子弟,皆服其训化。
遂辟公府。
之京师,道宿下亭,盗共窃其马,寻问知其嵩也,乃相责让曰“孔仲山善士,岂宜侵盗乎”于是送马谢之。
嵩官至南海太守。
式后迁庐江太守,有威名,卒于官。
李善字次孙,南阳淯阳人也,本同县李元苍头也。
建武中疫疾,元家相继死没,唯孤儿续始生数旬,而赀财千万,诸奴婢私共计议,欲谋杀续,分其财产。
善深伤李氏而力不能制,乃潜负续逃去,隐山阳瑕丘界中,亲自哺养,乳为生湩。
推燥居湿,备尝艰勤。
续虽在孩抱,奉之不异长君,有事辄长跪请白,然后行之。
闾里感其行,皆相率修义。
续年十岁,善与归本县,修理旧业。
告奴婢于长吏,悉收杀之。
时钟离意为瑕丘令,上书荐善行状。
光武诏拜善及续并为太子舍人。
善显宗时辟公府,以能理剧,再迁日南太守。
从京师之官,道经淯阳,过李元冢。
未至一里,乃脱朝服,持锄去草。
及拜墓,哭泣甚悲,身自炊爨,执鼎俎以修祭祀。
垂泣曰“君夫人,善在此”尽哀,数日乃去。
到官,以爱惠为政,怀来异俗。
迁九江太守,未至,道病卒。
续至河间相。
王忳字少林,广汉新都人也。
忳尝诣京师,于空舍中见一书生疾困,愍而视之。
书生谓忳曰“我当到洛阳,而被病,命在须臾。
腰下有金十斤,愿以相赠,死后乞藏骸骨”未及问姓名而绝。
忳即鬻金一斤,营其殡葬,馀金悉置棺下,人无知者。
后归数年,县署忳大度亭长。
初到之日,有马驰入亭中而止。
其日,大风飘一绣被,复堕忳前,即言之于县,县以归忳。
忳后乘马到雒县,马遂奔走,牵忳入它舍。
主人见之喜曰“今禽盗矣”问忳所由得马,忳具说其状,并及绣被。
主人怅然良久,乃曰“被随旋风,与马俱亡,卿何阴德而致此二物”忳自念有葬书生之事,因说之,并道书生形貌及埋金处。
主人大惊,号曰“是我子也。
姓金名彦。
前往京师,不知所在,何意卿乃葬之。
大恩久不报,天以此章卿德耳”忳悉以被、马还之,彦父不取,又厚遗忳。
忳辞让而去。
时,彦父为州从事,因告新都令,假忳休,自与俱迎彦丧,馀金俱存。
忳由是显名。
仕郡功曹,州治中从事。
举茂才,除郿令。
到官,至斄亭。
亭长曰“亭有鬼,数杀过客,不可宿也”忳曰“仁胜凶邪,德除不祥,何鬼之避”即入亭止宿。
夜中闻有女子称冤之声。
忳咒曰“有何枉状,可前求理乎”女子曰“无衣,不敢进”忳便投衣与之。
女子乃前诉曰“妾夫为涪令,之官过宿此亭,亭长无状,贼杀妾家十馀口,埋在楼下,悉取财货”忳问亭长姓名。
女子曰“即今门下游徼者也”忳曰“汝何故数杀过客”对曰“妾不得白日自诉,每夜陈冤,客辄眠不见应,不胜感恚,故杀之”忳曰“当为汝理此冤,勿复杀良善也”因解衣于地,忽然不见,明旦召游徼诘问,具服罪,即收系,及同谋十馀人悉伏辜。
遣吏送其丧归乡里,于是亭遂清安。
张武者,吴郡由拳人也。
父业,郡门下掾,送太守妻、子还乡里,至河内亭,盗夜劫之,业与贼战死,遂亡失尸骸。
武时年幼,不及识父。
后之太学受业,每节,常持父遗剑,至亡处祭醊,泣而还。
太守第五伦嘉其行,举孝廉。
遭母丧过毁,伤父魂灵不返,因哀恸绝命。
陆续字智初,会稽吴人也。
世为族姓。
祖父闳,字子春,建武中为尚书令。
美姿貌,喜着越布单衣,光武见而好之,自是常敕会稽郡献越布。
续幼孤,仕郡户曹史。
时岁荒民饑,太守尹兴使续于都亭赋民饘粥。
续悉简阅其民,讯以名氏。
事毕,兴问所食几何。
续因口说六百馀人,皆分别姓字,无有差谬。
兴异之。
刺史行部,见续,辟为别驾从事。
以病去,还为郡门下掾。
是时,楚王英谋反,阴疏天下善士。
及楚事觉,显宗得其录,有尹兴名,乃征兴诣廷尉狱。
续与主簿梁宏、功曹史驷勋及掾史五百馀人诣洛阳诏狱就考,诸吏不堪痛楚,死者大半。
唯续、宏、勋掠考五毒,肌肉消烂,终无异辞。
续母远至京师,觇候消息,狱事特急,无缘与续相闻,母但作馈食,付门卒以进之,续虽见考苦毒,而辞色慷慨,未尝易容,唯对食悲泣,不能自胜。
使者怪而问其故。
续曰“母来,不得相见,故泣耳”使者大怒,以为门卒通传意气,召将案之。
续曰“因食饷羹,识母所自调和,故知来耳。
非人告也”使者问“何以知母所作乎”续曰“母尝截肉,未尝不方,断葱以寸为度,是以知之”使者问诸谒舍,续母果来,于是阴嘉之,上书说续行状。
帝即赦兴等事,还乡里,禁锢终身。
续以老病卒。
长子稠,广陵太守,有理名。
中子逢,乐安太守。
少子褒,力行好学,不慕荣名,连征不就。
褒子康,已见前传。
戴封字平仲,济北刚人也。
年十五,诣太学,师事鄮令东海申君。
申君卒,送丧到东海,道当经其家。
父母以封当还,豫为娶妻。
封暂过拜亲,不宿而去。
还京师卒业。
时同学石敬平温病卒,封养视殡敛,以所赍粮市小棺,送丧到家。
家更敛,见敬平行时书物皆在棺中,乃大异之。
封后遇贼,财物悉被略夺,唯馀缣七匹,贼不知处,封乃追以与之,曰“知诸君乏,故送相遗”贼惊曰“此贤人也”尽还其器物。
后举孝廉,光禄主事,遭伯父丧去官。
诏书求贤良方正直言之士、有至行能消灾伏异者,公卿郡守各举一人。
郡及大司农俱举封。
公车征,陛见,对策第一,擢拜议郎。
迁西华令。
时汝、颍有蝗灾,独不入西华界。
时督邮行县,蝗忽大至。
督邮其日即去,蝗亦顿除,一境奇之。
其年大旱,封祷请无获,乃积薪坐其上以自焚。
火起而大雨暴至,于是远近叹服。
迁中山相。
时诸县囚四百馀人,辞状已定,当行刑。
封哀之,皆遣归家,与克期日,皆无违者。
诏书策美焉。
永元十二年,征拜太常,卒官。
李充字大逊,陈留人也。
家贫,兄弟六人同食递衣。
妻窃谓充曰“今贫居如此,难以久安。
妾有私财,愿思分异”充伪酧之曰“如欲别居,当酝酒具会,请呼乡里内外,共议其事”妇从充置酒晏客。
充于坐中前跪曰母曰“此妇无状,而教充离间母兄,罪合遣斥”便呵叱其妇,逐令出门,妇衔涕而去。
坐中惊肃,因遂罢散。
充后遭母丧,行服墓次,人有盗其墓树者,充手自杀之。
服阕,立精舍讲授。
太守鲁平请署功曹,不就。
平怒,乃援充以捐沟中,因谪署县都亭长。
不得已,起亲职役。
后和帝公车征,不行。
延平中,诏公卿、中二千石各举隐士大儒,务取高行,以劝后进,特征充为博士。
时鲁平亦为博士,每与集会,常叹服焉。
充迁侍中。
大将军邓骘贵戚倾时,无所下借,以充高节,每卑敬之。
尝置酒请充,宾客满堂,酒酣,骘跪曰“幸托椒房,位列上将。
幕府初开,欲辟天下奇伟,以匡不逮,惟诸君博求其器”充乃为陈海内隐居怀道之士,颇有不合,骘欲绝其说,以肉啖之。
充抵肉于地,曰“说士犹甘于肉”遂出,径去。
骘甚望之。
同坐汝南张孟举往让充曰“一日闻足下与邓将军说士未究,激刺面折,不由中和,出言之责,非所以光祚子孙者也”充曰“大丈夫居世,贵行其意,何能远为子孙计哉”由是见非于贵戚。
迁左中郎将,年八十八,为国三老。
安帝常特进见,赐以几杖。
卒于家。
缪肜字豫公,汝南召陵人也。
少孤,兄弟四人,皆同财业。
及各娶妻,诸妇遂求分异,又数有斗争之言。
肜深怀愤叹,乃掩户自挝曰“缪肜,汝修身谨行,学圣人之法,将以齐整风俗,奈何不能正其家乎”弟及诸妇闻之,悉叩头谢罪,遂更为敦睦之行。
仕县为主簿。
时县令被章见考,吏皆畏惧自诬,而肜独证据其事。
掠考苦毒,至乃体生虫蛆,因复传换五狱,逾涉四年,令卒以自免。
太守陇西梁湛召为决曹史。
安帝初,湛病卒官,肜送丧还陇西。
始葬,会西羌反叛,湛妻、子悉避乱它郡,肜独留不去,为起坟冢。
乃潜穿井旁以为窟室,昼则隐窜,夜则负士,及贼平而坟已立。
其妻、子意肜已死,还见大惊。
关西咸称传之,共给车马衣资,肜不受而归乡里。
辟公府,举尤异,迁中牟令。
县近京师,多权豪。
肜到,诛诸奸吏及托名贵戚宾客者百有馀人,威名遂行。
卒于官。
陈重字景公,豫章宜春人也。
少与同郡雷义为友,俱学《鲁诗》、《颜氏春秋》。
太守张云举重孝廉,重以让义,前后十馀通记,云不听。
义明年举孝廉,重与俱在郎署。
有同署郎负息钱数十万,责主日至,诡求无已,重乃密以钱代还。
郎后觉知而厚辞谢之。
重曰“非我之为,将有同姓名者”终不言惠。
又同舍郎有告归宁者,误持邻舍郎绔以去。
主疑重所取,重不自申说,而市绔以偿之。
后宁丧者归,以绔还主,其事乃显。
重后与义俱拜尚书郎,义代同时人受罪,以此黜退。
重见义去,亦以病免。
后举茂才,除细阳令。
政有异化,举尤异,当迁为会稽太守,遭姊忧去官。
后为司徒所辟,拜侍御史,卒。
雷义字仲公,豫章鄱阳人也。
初为郡功曹,尝擢举善人,不伐其功。
义尝济人死罪,罪者后以金二斤谢之,义不受。
金主伺义不在,默投金于承尘上。
后葺理屋宇,乃得之。
金主已死,无所复还,义乃以付县曹。
后举孝廉,拜尚书侍郎,有同时郎坐事,当居刑作。
义默自表取其罪,以此论司寇。
同台郎觉之,委位自上,乞赎义罪。
顺帝诏皆除刑。
义归,举茂才,让于陈重,刺史不听,义遂阳狂被发走,不应命。
乡里为之语曰“胶漆自谓坚,不如雷与陈”三府同时俱辟二人。
义遂为守灌谒者。
使持节督郡国行风俗,太守令长坐者凡七十人。
旋拜侍御史,除南顿令,卒官。
子授,官至苍梧太守。
范冉字史云,陈留外黄人也。
少为县小吏,年十八,奉檄迎督邮,冉耻之,乃遁去。
到南阳,受业于樊英。
又游三辅,就马融通经,历年乃还。
冉好违时绝俗,为激诡之行。
常慕梁伯鸾、闵仲叔之为人。
与汉中李固、河内王奂亲善,而鄙贾伟节、郭林宗焉。
奂后为考城令,境接外黄,屡遣书请冉,冉不至。
及奂迁汉阳太守,将行,冉乃与弟协步赍麦酒,于道侧设坛以待之。
冉见奂车徒骆驿,遂不自闻,惟与弟共辩论于路。
奂识其声,即下车与相揖对。
奂曰“行路仓卒,非陈契阔之所,可共到前亭宿息,以叙分隔”冉曰“子前在考城,思欲相从,以贱质自绝豪友耳。
今子远适千里,会面无期,故轻行相候,以展诀别。
如其相追,将有慕贵之讥矣”便起告违,拂衣而去。
奂瞻望弗及,冉长逝不顾。
桓帝时,以冉为莱芜长,遭母忧,不到官。
后辟太尉府,以狷急不能从俗,常佩韦于朝。
议者欲以为侍御史,因遁身逃命于梁沛之间,徒行敝服,卖卜于市。
遭党人禁锢,遂推鹿车,载妻子,捃拾自资。
或寓息客庐,或依宿树荫。
如此十馀年,乃结草室而居焉。
所止单陋,有时粮粒尽,穷居自若,言貌无改。
闾里歌之曰“甑中生尘范史云,釜中生鱼范莱芜”
及党禁解,为三府所辟,乃应司空命。
是时西羌反叛,黄巾作难,制诸府掾属,不得妄有去就。
冉首自劾退,诏书特原不理罪。
又辟太尉府,以疾不行。
中平二年,年七十四,卒于家。
临命遗令敕其子曰“吾生于昏暗之世,值乎淫侈之俗,生不得匡世济时,死何忍自同于世。
气绝便敛,敛以时服,衣足蔽形,棺足周身,敛毕便穿,穿毕便埋。
其明堂之奠,干饭寒水,饮食之物,勿有所下。
坟封高下,令足自隐。
知我心者,李子坚、王子炳也。
今皆不在,制之在尔,勿令乡人宗亲有所加也”于是三府各遣令史奔吊。
大将军何进移书陈留太守,累行论谥,佥曰宜为贞节先生。
会葬者二千馀人,刺史郡守各为立碑表墓焉。
戴就字景成,会稽上虞人也。
仕郡仓曹掾,杨州刺史欧阳参奏太守成公浮臧罪,遣部从事薛安案仓库簿领,收就于钱唐县狱。
幽囚考掠,五毒参至。
就慷慨直辞,色不变容。
又烧鋘斧,使就挟于肘腋。
就语狱卒“可熟烧斧,勿令冷”每上彭考,因止饭食不肯下,肉焦毁{惰土}地者,掇而食之。
主者穷竭酷惨,无复馀方,乃卧就覆船下,以马通薰之。
一夜二日,皆谓已死,发船视之,就方张眼大骂曰“何不益火,而使灭绝”又复烧地,以大针刺指爪中,使以把土,爪悉{惰土}落。
主者以状白安,安呼见就,谓曰“太守罪秽狼藉,受命考实,君何故以骨肉拒扞邪”就据地答言“太守剖符大臣,当以死报国。
卿虽衔命,固宜申断冤毒,奈何诬枉忠良,强相掠理,令臣谤其君,子证其父。
薛安庸騃,忸行无义,就考死之日,当白之于天,与群鬼杀汝于亭中。
如蒙生全,当手刃相裂”安深奇其壮节,即解械,更与美谈,表其言辞,解释郡事。
征浮还京师,免归乡里。
太守刘宠举就孝廉,光禄主事,病卒。
赵苞字威豪,甘陵东武城人。
从兄忠,为中常侍,苞深耻其门族有宦官名势,不与忠交通。
初仕州郡,举孝廉,再迁广陵令。
视事三年,政教清明,郡表其状,迁辽西太守。
抗厉威严,名振边俗。
以到官明年,遣使迎母及妻子,垂当到郡,道经柳城,值鲜卑万馀人入塞寇钞,苞母及妻子遂为所劫质,载以击郡。
苞率步骑二万,与贼对阵。
贼出母以示苞,苞悲号谓母曰“为子无状,欲以微禄奉养朝夕,不图为母作祸。
昔为母子,今为王臣,义不得顾私恩、毁忠节,唯当万死,无以塞罪”母遥谓曰“威豪,人各有命,何得相顾,以亏忠义。
昔王陵母对汉使伏剑,以固其志,尔其勉之”苞即时进战,贼悉摧破,其母妻皆为所害。
苞殡敛母毕,自上归葬。
灵帝遣策吊慰,封鄃侯。
苞葬讫,谓乡人曰“食禄而避难,非忠也。
杀母以全义,非孝也。
如是,有何面目立于天下”遂欧血而死。
向栩字甫兴,河内朝歌人,向长之后也。
少为书生,性卓诡不伦。
恒读《老子》,状如学道。
又似狂生,好被发,著绛绡头。
常于灶北坐板床上,如是积久,板乃有膝踝足指之处。
不好语言而喜长啸。
宾客从就,辄伏而不视。
有弟子,名为“颜渊”、“子贡”、“季路”、“冉有”之辈。
或骑驴入市,乞丐于人。
或悉要诸乞儿俱归止宿,为设酒食。
时人莫能测之。
郡礼请辟,举孝廉、贤良方正、有道,公府辟,皆不到。
又与彭城姜肱、京兆韦著并征,栩不应。
后特征,到,拜赵相。
及之官,时人谓其必当脱素从俭,而栩更乘鲜车,御良马,世疑其始伪。
及到官,略不视文书,舍中生蒿莱。
征拜侍中,每朝廷大事,侃然正色,百官惮之。
会张角作乱,栩上便宜,颇讥刺左右,不欲国家兴兵,但遣将于河上北向读《孝经》,贼自当消灭。
中常侍张让谗栩不欲令国家命将出师,疑与角同心,欲为内应。
收送黄门北寺狱,杀之。
谅辅字汉儒,广汉新都人也。
仕郡为五官掾。
时夏大旱,太守自出祈祷山川,连日而无所降。
辅乃自暴庭中,慷慨咒曰“辅为股肱,不能进谏纳忠,荐贤退恶,和调阴阳,承顺天意,至令天地否隔,万物焦枯,百姓喁喁,无所诉告,咎尽在辅。
今郡太守改服责己,为民祈福,精诚恳到,未有感彻。
辅今敢自祈请,若至日中不雨,乞以身塞无状”于是积薪柴聚茭茅以自环,搆火其旁,将自焚焉。
未及日中时,而天云晦合,须臾澍雨,一郡沾润,世以此称其志诚。
刘翊字子相,颍川颍阴人也。
家世丰产,常能周旋而不有其惠。
曾行于汝南界中,有陈国张季礼远赴师丧,遇寒冰车毁,顿滞道路。
翊见而谓曰“君慎终赴义,行宜速达”即下车与之,不告姓名,自策马而去。
季礼意其子相也,后故到颍阴,还所假乘。
翊闭门辞行,不与相见。
常守志卧疾,不屈聘命。
河南种拂临郡,引为功曹,翊以拂名公之子,乃为起焉。
拂以其择时而仕,甚敬任之。
阳翟黄纲恃程夫人权力,求占山泽以自营植。
拂召翊问曰“程氏贵盛,在帝左右,不听则恐见怨,与之则夺民利,为之奈何”翊曰“名山大泽不以封,盖为民也。
明府听之,则被佞倖之名矣。
若以此获祸,贵子申甫,则自以不孤也”拂从翊言,遂不与之。
乃举翊为孝廉,不就。
后黄巾贼起,郡县饑荒,翊救给乏绝,盗其食者数百人。
乡族贫者,死亡则为具殡葬,嫠独则助营妻娶。
献帝迁都西京,翊举上计掾。
是时寇贼兴起,道路隔绝,使驿稀有达者。
翊夜行昼伏,乃到长安。
诏书嘉其忠勤,特拜议郎,迁陈留太守。
翊散所握珍玩,唯馀车马,自载东归。
出关数百里,见士大夫病亡道次,翊以马易棺,脱衣敛之。
又逢知故困馁于路,不忍委去,因杀所驾牛,以救其乏。
众人止之,翊曰“视没不救,非志士也”遂俱饿死。
王烈字彦方,太原人也。
少师事陈寔,以义行称乡里。
有盗牛者,主得之,盗请罪曰“刑戮是甘,乞不使王彦方知也”烈闻而使人谢之,遗布一端。
或问其故,烈曰“盗惧吾闻其过,是有耻恶之心。
既怀耻恶,必能改善,故以此激之”后有老父遗剑于路,行道一人见而守之,至暮,老父还寻,得剑,怪而问其姓名,以事告烈。
烈使推求,乃先盗牛者也。
诸有争讼曲直,将质之于烈,或至涂而反,或望庐而还。
其以德感人若此。
察孝廉,三府并辟,皆不就。
遭黄巾、董卓之乱,乃避地辽东,夷人尊奉之。
太守公孙度接以昆弟之礼,访州政事,欲以为长史。
烈乃为商贾自秽,得免。
曹操闻烈高名,遣征不至。
建安二十四年,终于辽东,年七十八。
赞曰:乘方不忒,临义罔惑。
惟此刚洁,果行育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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