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之卷七十二·董卓列传原文全文在线阅读
董卓字仲颍,陇西临洮人也。
性粗猛有谋。
少尝游羌中,尽与豪帅相结。
后归耕于野,诸豪帅有来从之者,卓为杀耕牛,与共宴乐,豪帅感其意,归相敛得杂畜千馀头以遗之,由是以健侠知名。
为州兵马掾,常徼守塞下。
卓膂力过人,双带两鞬,左右驰射,为羌胡所畏。
桓帝末,以六郡良家子为羽林郎,从中郎将张奂为军司马,共击汉阳叛羌,破之,拜郎中,赐缣九千匹。
卓曰“为者则己,有者则士”乃悉分与吏兵,无所留。
稍迁西域戊己校尉,坐事免。
后为并州刺史,河东太守。
中平元年,拜东中郎将,持节,代卢植击张角于下曲阳,军败抵罪。
其冬,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关群盗反叛,遂共立湟中义从胡北宫伯玉、李文侯为将军,杀护羌校尉泠征。
伯玉等乃劫致金城人边章、韩遂,使专任军政,共杀金城太守陈懿,攻烧州郡。
明年春,将数万骑入寇三辅,侵逼园陵,托诛宦官为名。
诏以卓为中郎将,副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征之。
嵩以无功免归,而边章、韩遂等大盛。
朝廷复以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假节,执金吾袁滂为副。
拜卓破虏将军,与荡寇将军周慎并统于温。
并诸郡兵步骑合十馀万,屯美阳,以卫园陵。
章、遂亦进兵美阳。
温、卓与战,辄不利。
十一月,夜有流星如火,光长十馀丈,照章、遂营中,驴马尽鸣。
贼以为不祥,欲归金城。
卓闻之喜,明日,乃与右扶风鲍鸿等并兵俱攻,大破之,斩首数千级。
章、遂败走榆中,温乃遣周慎将三万人追讨之。
温参军事孙坚说慎曰“贼城中无谷,当外转粮食。
坚愿得万人断其运道,将军以大兵继后,贼必困乏而不敢战。
若走入羌中,并力讨之,则凉州可定也”慎不从,引军围榆中城。
而章、遂分屯葵园狭,反断慎运道。
慎惧,乃弃车重而退。
温时亦使卓将兵三万讨先零羌,卓于望垣北为羌胡所围,粮食乏绝,进退逼急。
乃于所度水中伪立鄢,以为捕鱼,而潜从鄢下过军。
比贼追之,决水已深,不得度。
时,众军败退,唯卓全师而还,屯于扶风,封斄乡侯,邑千户。
三年春,遣使者持节就长安拜张温为太尉。
三公在外,始之于温。
其冬,征温还京师,韩遂乃杀边章及伯玉、文侯,拥兵十馀万,进围陇西。
太守李相如反,与遂连和,共杀凉州刺史耿鄙。
而鄙司马扶风马腾,亦拥兵反叛,又汉阳王国,自号“合众将军”,皆与韩遂合。
共推王国为主,悉令领其众,寇掠三辅。
五年,围陈仓。
乃拜卓前将军,与左将军皇甫嵩击破之。
韩遂等复共废王国,而劫故信都令汉阳阎忠,使督统诸部。
忠耻为众所胁,感恚病死。
遂等稍争权利,更相杀害,其诸部曲,并各分乖。
六年,征卓为少府,不肯就,上书言“所将湟中义从及秦胡兵皆诣臣曰:牢直不毕,禀赐断绝,妻子饑冻。
牵挽臣车,使不得行。
羌胡敝肠狗态,臣不能禁止,辄将顺安慰,增异复上”朝廷不能制,颇以为虑。
及灵帝{宀侵}疾,玺书拜卓为并州牧,令以兵属皇甫嵩。
卓复上书言曰“臣既无老谋,又无壮事,天恩误加,掌戎十年。
士卒大小相狎弥久,恋臣畜养之恩,为臣奋一旦之命。
乞将之北州、效力边垂”于是驻兵河东,以观时变。
及帝崩,大将军何进、司隶校尉袁绍谋诛阉宦,而太后不许,乃私呼卓将兵入朝,以胁太后。
卓得召,即时就道。
并上书曰“中常侍张让等窃幸承宠,浊乱海内。
臣闻扬汤止沸,莫若去薪。
溃痈虽痛,胜于内食。
昔赵鞅兴晋阳之甲,以逐君侧之恶人。
今臣辄鸣钟鼓如洛阳,请收让等,以清奸秽”卓未至而何进败,虎贲中郎将袁术乃烧南宫,欲讨宦官,而中常侍段珪等劫少帝及陈留王夜走小平津。
卓远见火起,引兵急进,未明到城西,闻少帝在北芒,因往奉迎。
帝见卓将兵卒至,恐怖涕泣。
卓与言,不能辞对。
与陈留王语,遂及祸乱之事。
卓以王为贤,且为董太后所养,卓自以与太后同族,有废立意。
初,卓之入也,步骑不过三千,自嫌兵少,恐不为远近所服,率四五日辄夜潜出军近营,明旦乃大陈旌鼓而还,以为西兵复至,洛中无知者。
寻而何进及弟苗先所领部曲皆归于卓,卓又使吕布杀执金吾丁原而并其众,卓兵士大盛。
乃讽朝廷策免司空刘弘而自代之。
因集议废立。
百僚大会,卓乃奋首而言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为政。
皇帝暗弱,不可以奉宗庙,为天下主。
今欲依伊尹、霍光故事,更立陈留王,何如”公卿以下莫敢对。
卓又抗言曰“昔霍光定策,延年按剑。
有敢沮大议,皆以军法从之”坐者震动。
尚书卢植独曰“昔太甲既立不明,昌邑罪过千馀,故有废立之事。
今上富于春秋,行无失德,非前事之比也”卓大怒,罢坐。
明日复集群僚于崇德前殿,遂胁太后,策废少帝。
曰“皇帝在丧,无人子之心,威仪不类人君,今废为弘农王”乃立陈留王,是为献帝。
又议太后趶迫永乐太后,至令忧死,逆妇姑之礼,无孝顺之节,迁于永安宫,遂以弑崩。
卓迁太尉,领前将军事,加节传斧钺虎贲,更封郿侯。
卓乃与司徒黄琬、司空杨彪,俱带鈇锧诣阙上书,追理陈蕃、窦武及诸党人,以从人望。
于是悉复蕃等爵位,擢用子孙。
寻进卓为相国,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封母为池阳君,置令丞。
是时,洛中贵戚室第相望,金帛财产,家家殷积。
卓纵放兵士,突其庐舍,淫略妇女,剽虏资物,谓之“搜牢”。
人情崩恐,不保朝夕。
及何后葬,开文陵,卓悉取藏中珍物。
又奸乱公主,妻略宫人,虐刑滥罚,睚眦必死,群僚内外莫能自固。
卓尝遣军至阳城,时人会于社下,悉令就斩之,驾其车重,载其妇女,以头系车辕,歌呼而还。
又坏五铢钱,更铸小钱,悉收洛阳及长安铜人、钟虚、飞廉、铜马之属,以充铸焉。
故货贱物贵,谷石数万。
又钱无轮郭文章,不便人用。
时人以为秦始皇见长人于临兆,乃铸铜人。
卓,监洮人也,而今毁之。
虽成毁不同,凶暴相类焉。
卓素闻天下同疾阉官诛杀忠良,及其在事,虽行无道,而犹忍性矫情,擢用群士。
乃任吏部尚书汉阳周珌、侍中汝南伍琼、尚书郑公业、长史何颙等。
以处士荀爽为司空。
其染党锢者陈纪、韩融之徒,皆为列卿。
幽滞之士,多所显拔。
以尚书韩馥为冀州刺史,侍中刘岱为兖州刺史,陈留孔亻由为豫州刺史,颍川张咨为南阳太守。
卓所亲爱,并不处显职,但将校而已。
初平元年,馥等到官,与袁绍之徒十馀人,各兴义兵,同盟讨卓,而伍琼、周珌阴为内主。
初,灵帝末,黄巾馀党郭太等复起西河白波谷,转寇太原,遂破河东,百姓流转三辅,号为“白波贼”,众十馀万。
卓遣中郎将牛辅击之,不能却。
又闻东方兵起,惧,乃鸩杀弘农王,欲徙都长安。
会公卿议,太尉黄琬、司徒杨彪廷争不能得,而伍琼、周珌又固谏之。
卓因大怒曰“卓初入朝,二子劝用善士,故相从,而诸君到官,举兵相图。
此二君卖卓,卓何用相负”遂斩琼、珌。
而彪、琬恐惧,诣卓谢曰“小人恋旧,非欲沮国事也,请以不及为罪”卓既杀琼、珌,旋亦悔之,故表彪、琬为光禄大夫。
于是迁天子西都。
初,长安遭赤眉之乱,宫室营寺焚灭无馀,是时唯有高庙、京兆府舍,遂便时幸焉。
后移末央宫。
于是尽徙洛阳人数百万口于长安,步骑驱蹙,更相蹈藉,饑饿寇掠,积尸盈路。
卓自屯留毕圭苑中,悉烧宫庙官府居家,二百里内无复孑遗。
又使吕布发诸帝陵,及公卿已下冢墓,收其珍宝。
时,长沙太守孙坚亦率豫州诸群兵讨卓。
卓先遣将徐荣、李蒙四出虏掠。
荣遇坚于梁,与战、破坚,生禽颍川太守李旻、亨之。
卓所得义兵士卒,皆以布缠裹,倒立于地,热膏灌杀之。
时,河内太守王匡屯兵河阳津,将以图卓。
卓遣疑兵挑战,而潜使锐卒从小平津过津北,破之,死者略尽。
明年,孙坚收合散卒,进屯梁县之阳人。
卓遣将胡轸、吕布攻之。
布与轸不相能,军中自惊恐,士卒散乱。
坚追击之,轸、布败走。
卓遣将李傕诣坚求和,坚拒绝不受,进军大谷,距洛九十里。
卓自出与坚战于诸陵墓间,卓败走,却屯黾池,聚兵于陕。
坚进洛阳宣阳城门,更击吕布,布复破走。
坚乃埽除宗庙,平塞诸陵,分兵出函谷关,至新安、黾池间,以卓后。
卓谓长史刘艾曰“关东诸将数败矣,无能为也。
唯孙坚小戆,诸将军宜慎之”乃使东中郎将董越屯黾池,中郎将段煨屯华阴,中郎将牛辅屯安邑,其馀中郎将、校尉布在诸县,以御山东。
卓讽朝廷使光禄勋宣璠持节拜卓为太师,位在诸侯王上。
乃引还长安。
百官迎路拜揖,卓遂僭拟车服,乘金华青盖,爪画两轓,时人号“竿摩车”,言其服饰近天子也。
以弟旻为左将军,封鄠侯,兄子璜为侍中、中军校尉,皆典兵事。
于是宗族内外,并居列位。
其子孙虽在髫龅龀,男皆封侯,女为邑君。
数与百官置酒宴会,淫乐纵恣。
乃结垒于长安城东以自居。
又筑坞于郿,高厚七丈,号曰“万岁坞”。
积谷为三十年储。
自云“事成,雄据天下。
不成、守此足以毕老”尝至郿行坞,公卿已下祖道于横门外。
卓施帐幔饮设,诱降北地反者数百人,于坐中杀之。
先断其舌,次斩手足,次凿其眼目,以镬煮之。
未及得死,偃转杯案间。
会者战慄,亡失匕箸,而卓饮食自若。
诸将有言语蹉跌,便戮于前。
又稍诛关中旧族,陷以叛逆。
时,太史望气,言当有大臣戮死者。
卓乃使人诬卫尉张温与袁术交通,遂笞温于市,杀之,以塞天变。
前温出屯美阳,令卓与边章等战,无功,温召又不时应命,既到而辞对不逊。
时孙坚为温参军,劝温陈兵斩之。
温曰“卓有威名,方倚以西行”坚曰“明公亲帅王师,威振天下,何恃于卓而赖之乎。
坚闻古之名将,杖钺临众,未有不断斩以示威武者也。
故穰苴斩庄贾,魏绛戮杨干。
今若纵之,自亏威重,后悔何及”温不能从,而卓犹怀忌恨,故及于难。
温字伯慎,少有名誉,累登公卿,亦队与司徒王允共谋诛卓,事未及发而见害。
越骑校尉汝南伍孚忿卓凶毒,志手刃之,乃朝服怀佩刀以见卓。
孚语毕辞去,卓起送至阁,以手抚其背,孚因出刀刺之,不中。
卓自奋得免,急呼左右执杀之,而大诟曰“虏欲反耶”孚大言曰“恨不得磔裂奸贼于都市,以谢天地”言未毕而毙。
时,王允与吕布及仆射士孙瑞谋诛卓。
有人书“吕”字于布上,负而行于市,歌曰“布乎”有告卓者,卓不悟。
三年四月,帝疾新愈,大会未央殿。
卓朝服升车,既而马惊墯泥,还入更衣。
其少妻止之,卓不从,遂行。
乃陈兵夹道,自垒及宫,左步右骑,屯卫周匝,令吕布等扞卫前后。
王允乃与士孙瑞密表其事,使瑞自书诏以授布,令骑都尉李肃与布同心勇士十馀人,伪着卫士服于北掖门内以待卓。
卓将至,马惊不行,怪惧欲还。
吕布劝令进,遂入门。
肃以戟刺之,卓衷甲不入,伤臂{惰土}车,顾大呼曰“吕布何在”布曰“有诏讨贼臣”卓大骂曰“庸狗敢如是邪”布应声持矛刺卓,趣兵斩之。
主簿田仪及卓仓头前赴其尸,布又杀之。
驰赍赦书,以令宫陛内外。
士卒皆称万岁,百姓歌舞于道。
长安中士女卖其珠玉衣装市酒肉相庆者,填满衔肆。
使皇甫嵩攻卓弟旻于眉阝坞,杀得母妻男女,尽灭其族。
乃尸卓于市。
天时始热,卓素充肥,脂流于地。
守尸吏然火置卓脐中,光明达曙,如是积日。
诸袁门生又聚董氏之尸,焚灰扬之于路。
坞中珍藏有金二三万斤,银八九万斤,锦绮缋縠纨素奇玩,积如丘山。
初,卓以牛辅子婿,素所亲信,使以兵屯陕。
辅分遣其校尉李傕、郭汜、张济将步骑数万,击破河南尹朱俊于中牟。
因掠陈留、颍川诸县,杀略男女,所过无复遗类。
吕布乃使李肃以诏命至陕讨辅等,辅等逆与肃战,肃败走弘农,布诛杀之。
其后朱辅营中无故大惊,辅惧,乃赍金宝逾城走。
左右利其货,斩辅,送首长安。
傕、汜等以王允、吕布杀董卓,故忿怒并州人,并州人其在军者男女数百人,皆诛杀之。
牛辅既败,众无所依,欲各散去。
傕等恐,乃先遗使诣长安,求乞赦免。
王允以为一岁不可再赦,不许之。
傕等益怀忧惧,不知所为。
武威人贾诩时在傕军,说之曰“闻长安中议欲尽诛凉州人,诸君若弃军单行,则一亭长能束君矣。
不如相率而西,以攻长安,为董公报仇。
事济,奉国家以正天下。
若其不合,走未后也”傕等然之,各相谓曰“京师不赦我,我当以死决之。
若攻长安克,则得天下矣。
不克,则抄三辅妇女财物,西归乡里,尚可延命”众以为然,于是共结盟,率军数千,晨夜西行。
王允闻之,乃遣卓故将胡轸、徐荣击之于新丰。
荣战死,轸以众降。
傕随道收兵,比至长安,已十馀万,与卓故部曲樊稠、李蒙等合,围长安。
城峻不可攻,守之八日,吕布军有叟兵内反,引傕众得入。
城溃,放兵虏掠,死者万馀人。
杀卫尉种拂等。
吕布战败出奔。
王允奉天子保宣平城门楼上。
于是大赦天下。
李傕、郭汜、樊稠等皆为将军。
遂围门楼,共表请司徒王允出,问“太师何罪”允穷蹙乃下,后数日见杀。
傕等葬董卓于眉阝,并收董氏所焚尸之灰,合敛一棺而葬之。
葬日,大风雨,霆震卓墓,流水入藏,漂其棺木。
傕又迁车骑将军,开府,领司隶校尉,假节。
汜后将军,稠右将军,张济为镇东将军,并封列侯。
傕、汜、稠共秉朝政。
济出屯弘农。
以贾诩为左冯翊,欲侯之。
诩曰“此救命之计,何功之有”固辞乃此。
更以为尚书典选。
明年夏,大雨昼夜二十馀日,漂没人庶,又风如冬时。
帝使御史裴茂讯诏狱,原系者二百馀人。
其中有为傕所枉系者,傕恐茂赦之,乃表奏茂擅出囚徒,疑有奸故,请收之。
诏曰“灾异屡降,阴雨为害,使者衔命宣布恩泽,原解轻微,庶合天心。
欲释冤结而复罪之乎。
一切勿问”
初,卓之入关,要韩遂、马腾共谋山东。
遂、腾见天下方乱,亦欲倚卓起兵。
兴平元年,马腾从陇右来朝,进屯霸桥。
时腾私有求于傕,不获而怒,遂与侍中马宇、右中郎将刘范、前凉州刺史种劭、中郎将杜禀合兵攻傕,连日不决。
韩遂闻之,乃率众来欲和腾、傕,既而复与腾合。
傕使兄子利共郭汜、樊稠与腾等战于长平观下。
遂、腾败,斩首万馀级,种劭、刘范等皆死。
遂、腾走还凉州,稠等又追之。
韩遂使人语稠曰“天下反覆未可知,相与州里,今虽小违,要当大同,欲共一言”乃骈马交臂相加,笑语良久。
军还,利告傕曰“樊、韩骈马笑语,不知其辞,而意爱甚密”于是傕、稠始相猜疑。
犹加稠及郭汜开府,与三公合为六府,皆参选举。
时,长安中盗贼不禁,白日虏掠,傕、汜、稠乃参分城内,各备其界,犹不能制,而其子弟纵横,侵暴百姓。
是时,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二十万,人相食啖,白骨委积,臭秽满路。
帝使侍御史侯汶出太仓米豆为饑人作糜,经日而死者无降。
帝疑赋恤有虚,乃亲于御前自加临检。
既知不实,使侍中刘艾出让有司。
于是尚书令以下皆诣省阁谢,奏收侯汶考实。
诏曰“未忍致汶于理,可杖五十”自是后多得全济。
明年春,傕因会刺杀樊稠于坐,由是诸将各相疑异,傕、汜遂复理兵相攻。
安西将军杨定者,故卓部曲将也。
惧傕忍害,乃与汜合谋迎天子幸其营。
傕知其计,即使兄子暹将数千人围宫。
以车三乘迎子、皇后,太尉杨彪谓暹曰“古今帝王,无在人臣家者。
诸君举事,当上顺天心,奈何如是”暹曰“将军计决矣”帝于是遂幸傕营,彪等皆徒从。
乱兵入殿。
掠宫人什物,傕又徙御府金帛乘舆器服,而放火烧宫殿宫府居人悉尽。
帝使杨彪与司空张喜等十馀人和傕、汜,汜不从,遂质留公卿。
彪谓汜曰“将军达人间事,奈何君臣分争,一人劫天子,一人质公卿,此可行邪”汜怒,欲手刃彪。
彪曰“卿尚不奉国家,吾岂求生邪”左右多谏,汜乃止。
遂引兵攻傕,矢及帝前,又贯傕耳。
傕将杨奉本白波贼帅,乃将兵救傕,于是汜众乃退。
是日,傕复移帝幸其北坞,唯皇后、宋贵人俱。
傕使校尉监门,隔绝内外。
寻复欲徙帝于池阳黄白城,君臣惶惧。
司徒赵温深解譬之,乃止。
诏遣谒者仆射皇甫郦和傕、汜。
郦先譬汜,汜即从命。
又诣傕,傕不听。
曰“郭多,盗马虏耳,何敢欲与我同邪。
必诛之。
君观我方略士众,足办郭多不。
多又劫质公卿。
所为如是,而君苟欲左右之邪”汜一名多。
郦曰“今汜质公卿,而将军胁主,谁轻重乎”傕怒,呵遣郦,因令虎贲王昌追杀之。
昌伪不及,郦得以免。
傕乃自为大司马。
与郭汜相攻连月,死者以万数。
张济自陕来和解二人,仍欲迁帝权幸弘农。
帝亦思旧京,因遣使郭请傕求东归,十反乃许。
车驾即日发迈。
李傕出屯曹阳。
以张济为骠骑将军,复还屯陕。
迁郭汜车骑将军,杨定后将军,杨奉兴义将军。
又以故牛辅部曲董承为发集将军。
汜等并侍送乘舆。
汜遂复欲胁帝幸眉阝,定、奉、承不听。
汜恐变生,乃弃军还就李傕。
车驾进至华阴。
宁辑将军段煨乃具服御及公卿以下资储,请帝幸其营。
初,杨定与煨有隙,遂诬煨欲反,乃攻其营,十馀日不下。
而精犹奉给御膳,禀赡百官,终无二意。
李傕、郭汜既悔令天子东,乃来救段煨,因欲劫帝而西。
杨定为汜所遮,亡奔荆州。
而张济与杨奉、董承不相平,乃反合傕、汜,共追乘舆,大战于弘农东涧。
承、奉军败,百官士卒死者不可胜数,皆弃其妇女辎重,御物符策典籍,略无所遗。
射声校尉沮俊被创坠马。
李傕谓左右曰“尚可活不”俊骂之曰“汝等凶逆,逼迫天子,乱臣贼子,未有如汝者”傕使杀之。
天子遂露次曹阳。
承、奉乃谲傕等与连和,而密遣间使至河东,招故白波帅李乐、韩暹、胡才及南匈奴右贤王去卑,并率其众数千骑来,与承、奉共击傕等,大破之,斩首数千级,乘舆乃得进。
董承、李乐拥卫左右,胡才、杨奉、韩暹、去卑为后距。
傕等复来战,奉等大败,死者甚于东涧。
自东涧兵相连缀四十里中,方得至陕,乃结营自守。
时残破之馀,虎贲羽林不满百人,皆有离心。
承、奉等夜乃潜议过河,使李乐先度具舟舡,举火为应。
帝步出营,临河欲济,岸高十馀丈,乃以绢缒而下。
馀人或匍匐岸侧,或从上自投,死亡伤残,不复相知。
争赴舡者,不可禁制,董承以戈击披之,断手指于舟中者可掬。
同济唯皇后、宋贵人、杨彪、董承及后父执金吾伏完等数十人。
其宫女皆为傕兵所掠夺,冻溺死者甚众。
既到大阳,止于人家,然后幸李东营。
百官饑饿,河内太守张杨使数千人负米贡饷。
帝乃御牛车,因都安邑。
河东太守王邑奉献绵帛,悉赋公卿以下。
封邑为列侯,拜胡才征东将军,张、杨为安国将军,皆假节、开府。
其垒壁群竖,竞求拜职,刻印不给,至乃以锥画之。
或赍酒肉就天子燕饮。
又遣太仆韩融至弘农,与傕、汜等连和。
傕乃放遣公卿百官,颇归宫人妇女,及乘舆器服。
初,帝入关,三辅户口尚数十万,自傕、汜相攻,天子东归后,长安城空四十馀日,强者四散,蠃者相食,二三年间,关中无复人迹。
建安元年春,诸将争权,韩暹遂攻董承,承奔张杨,杨乃使承先缮修洛宫。
七月,帝还至洛阳,幸杨安殿。
张杨以为己功,故因以“杨”名殿。
乃谓诸将曰“天子当与天下共之,朝廷自有公卿大臣,杨当出扞外难,何事京师”遂还野王。
杨奉亦出屯梁。
乃以张杨为大司马,杨奉为车骑将军,韩暹为大将军,领司隶校尉,皆假节钺。
暹与董承并留宿卫。
暹矜功盗睢,干乱政事,董承患之,潜召兖州牧曹操。
操乃诣阙贡献,禀公卿以下,因奏韩暹、张杨之罪。
暹惧诛,单骑奔杨奉。
帝以暹、杨有翼车驾之功,诏一切勿问。
于是封卫将军董承、辅国将军伏完等十馀人为列侯,赠沮俊为弘农太守。
曹操以洛阳残荒,遂移帝幸许。
杨奉、韩暹欲要遮车驾,不及,曹操击之,奉、暹奔袁术,遂纵暴杨、徐间。
明年,左将军刘备诱奉斩之。
暹惧,走还并州,道为人所杀。
胡才、李乐留河东,才为怨家所害,乐自病死。
张济饑饿,出至南阳,攻穰,战死。
郭汜为其将伍习所杀。
三年,使谒者仆射裴茂诏关中诸将段煨等讨李傕,夷三族。
以段煨为安南将军,封閺乡侯。
四年,张杨为将杨丑所杀。
以董承为车骑将军,开府。
自都许之后,权归曹氏,天子总己,百官备员而已。
帝忌操专逼,乃密诏董承,使结天下义士共诛之。
承遂与刘备同谋,未发,会备出征,承更与偏将军王服、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结谋。
事泄,承、服、辑、硕皆为操所诛。
韩遂与马腾自还凉州,更相战争,乃下陇据关中。
操方事河北,虑其乘间为乱,七年,乃拜腾征南将军,遂征西将军,并开府。
后征段煨为大鸿胪,病卒。
复征马腾为卫尉,封槐里侯。
腾乃应召,而留子超领其部典。
十六年,超与韩遂举关中背曹操,操击破之,遂、超败走,腾坐夷三族。
超攻杀凉州刺史韦康,复据陇右。
十九年,天水人杨阜破超,超奔汉中,降刘备。
韩遂走金城羌中,为其帐下所杀。
初,陇西人宗建在枹罕,自称“河首平汉王,署置百官三十许年。
曹操因遣夏侯渊击建,斩之,凉州番平。
论曰:董卓初以虓虎阚为情,因遭崩剥之势,故得蹈藉彝伦,毁裂畿服。
夫以刳肝斫趾之性,则群生不足以厌其快,然犹折意缙绅,迟疑陵夺,尚有盗窃之道焉。
及残寇乘之,倒山倾海,昆冈之火,自兹而焚,《版》、《荡》之篇,于焉而极。
呜呼,人之生也难矣。
天地之不仁甚矣。
赞曰:百六有会,《过》、《剥》成灾。
董卓滔天,干逆三才。
方夏崩沸,皇京烟埃。
无礼虽及,馀祲遂广。
矢延王辂,后缠魏象。
区服倾回,人神波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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