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之卷三十三·朱冯虞郑周列传原文全文在线阅读
朱浮字叔元,沛国萧人也。
初从光武为大司马主簿,迁偏将军,从破邯郸。
光武遣吴汉诛更始幽州牧苗曾,乃拜浮为大将军幽州牧,守蓟城,遂讨定北边。
建武二年,封舞阳侯,食三县。
浮年少有才能,颇欲厉风迹,收士心,辟召州中名宿涿郡王岑之属,以为从事,及王莽时故吏二千石,皆引置幕府,乃多发诸郡仓谷,禀赡其妻子。
渔阳太守彭宠以为天下未定,师旅方起,不宜多置官属,以损军实,不从其实。
浮性矜急自多,颇有不平,因以峻文诋,宠亦很强,歉负其功,嫌怨转积。
浮密奏宠遣吏迎妻而不迎其母,又受货贿,杀害友人,多聚兵谷,意计难量。
宠既积怨,闻之,遂大怒,而举兵攻浮。
浮以书质责之曰:
盖闻知者顺时而谋,愚者逆理而动,常窃悲京城太叔以不知足而无贤辅,卒自弃于郑也。
伯通以名字典郡,有佐命之功,临人亲职,爱惜仓库,而浮秉征伐之任,欲权时救急,二者皆为国耳。
即疑浮相谮,何不诣阙自陈,而为族灭之计乎。
朝廷之于伯通,恩亦厚矣,委以大郡,任以威武,事有柱石之寄,情同子孙之亲。
匹夫媵母尚能致命一餐,岂有身带三绶,职典大邦,而不顾恩义,生心外畔者乎。
伯通与吏人语,何以为颜。
行步拜起,何以为容。
坐卧念之,何以为心。
引镜窥影,何施眉目。
举措建功,何以为人。
惜乎弃休令之嘉名,造枭鸱之逆谋,捐传世之庆祚,招破败之重灾,高论尧、舜之道,不忍桀、纣之性,生为世笑,死为愚鬼,不亦哀乎。
伯通与耿侠游俱起佐命,同被国恩。
侠游廉让,屡有降挹之言。
而伯通自伐,以为功高天下。
往时辽东有豕,生子白头,异而献之,行至河东,见群豕皆白,怀惭而还。
若以子之功论于朝廷,则为辽东豕也。
今乃愚妄,自比六国。
六国之时,其势各盛,廓土数千里,胜兵将百万,故能据国相持,多历年世。
今天下几里,列郡几城,奈何以区区渔阳而结怨天子。
此犹河滨之人捧土以塞孟津,多见其不知量也。
方今天下适定,海内愿安,土无贤不肖,皆乐立名于世。
而伯通独中风狂走,自捐盛时,内听骄妇之失计,外信谗邪之谀言,长为群后恶法,永为功臣鉴戒,岂不误哉。
定海内者无私仇,勿以前事自误,愿留意顾老母幼弟。
凡举事无为亲厚者所痛,而为见仇者所快。
宠得书愈怒,攻浮转急。
明年,涿郡太守张丰亦举兵反。
时,二郡畔戾,北州忧恐,浮以为天子必自将兵讨之,而但遣游击将军邓隆阴助浮。
浮怀惧,以为帝怠于敌,不能救之,乃上疏曰:
昔楚、宋列国,俱为诸侯,庄王以宋执其使,遂有投袂之师。
魏公子顾朋友之要,触冒强秦之锋。
夫楚、魏非有分职匡正之大义也,庄王但为争强而发忿,公子以一言而立信耳。
今彭宠反畔,张丰逆节,以为陛下必弃捐它事,以时灭之,既历时月,寂寞无音。
从围城而不救,放逆虏而不讨,臣诚惑之。
昔高祖圣武,天下既定,犹身自征伐,未尝宁居。
陛下虽兴大业,海内未集,而独逸豫,不顾北垂,百姓遑遑,无所系心。
三河、冀州,曷足以传后哉。
今秋稼已熟,复为渔阳所掠。
张丰狂悖,奸党日增,连年拒守,吏士疲劳,甲胄生虮虱,弓弩不得施,上下焦心,相望救护,仰希陛下生活之恩。
诏报曰“往年赤眉跋扈长安,吾策其无谷必东,果来归降。
今度此反虏,势无久全,其中必有内相斩者。
今军资未充,故须后麦耳”浮城中粮尽,人相食。
会上谷太守耿况遣骑来救浮,浮乃得遁走。
南至良乡,其兵长反遮之,浮恐不得脱,乃下马刺杀其妻,仅以身免,城降于宠,尚书令侯霸奏浮败乱幽州,构成宠罪,徒劳军师,不能死节,罪当伏诛。
帝不忍,以浮代贾复为执金吾,徙封父城侯。
后丰、宠并自败。
帝以二千石长吏多不胜任,时有纤微之过者,必见斥罢,交易纷扰,百姓不宁。
六年,有日食之异,浮因上疏曰:
臣闻日者众阳之所宗,君上之位也。
凡居官治民,据郡典县,皆为阳为上,为尊为长。
若阳上不明,尊长不足,则干动三光,垂示王者。
五典纪国家之政,《鸿范》别灾异之文,皆宣明天道,以征来事者也。
陛下哀愍海内新罹祸毒,保宥生人,使得苏息。
而今牧人之吏,多未称职,小违理实,辄见斥罢,岂不粲然黑白分明哉。
然以尧、舜之盛,犹如三考,大汉之兴,亦累功效,吏皆积久,养老于官,至名子孙,因为氏姓。
当时吏职,何能悉理。
论议之徒,岂不喧哗。
盖以为天地之功不可仓卒,艰难之业当累日也。
而间者守宰数见换易,迎新相代,疲劳道路。
寻其视事日浅,未足昭见其职,既加严切,人不自呆,各自顾望,无自安之心。
有司或因睚眦以骋私怨,苟求长短,求媚上意。
二千石及长吏迫于举劾,惧于刺讥,故争饰诈伪,以希虚誉。
斯皆群阳骚动,日月失行之应。
夫物暴长者必矢折,功卒成者必亟坏,如摧长久之业,而造速成之功,非陛下之福也。
天下非一时之用也,海内非一旦之功也。
愿陛下游意于经年之外,望化于一世之后,天下幸甚。
帝下其议,群臣多同于浮,自是牧守易代颇简。
旧制,州牧奏二千石长吏不任位者,事皆先下三公,三公遣掾史案验,然后黜退。
帝时用明察,不复委任三府,而权归刺举之吏。
浮复上疏曰“陛下清明履约,率礼无违,自宗室诸王、外家后亲,皆奉遵绳墨,无党势之名。
至或乘牛车,齐于编人。
斯固法令整齐,下无作威者也。
求之于事,宜以和平,而灾异犹见者,而岂徒然。
天道信诚,不可不察。
窃见陛下疾往者上威不行,不专国命,即位以来,不用旧典,信赖举之宫,黜鼎辅之任,至于有所劾奏,便加免退,复案不关三府,罪谴不蒙澄察。
陛下以使者为腹心,而使者以从事为耳目,是为尚书之平,决于百石之吏,故群下苛刻,各自为能。
兼以私情容长,憎爱在职,皆竞张空虚,以要时利,故有罪者心不厌服,无咎者坐被空文,不可经盛衰,贻后王也。
夫事积久则自重,吏安则人自静。
传曰:五年再闰,天道乃备。
夫以天地之灵,犹五载以成其化,况人道哉。
臣浮愚戆,不胜忄卷々,愿陛下留心千里之任,省察偏言之奏”
七年,转太仆。
浮又以国学既兴,宜广博士之选,乃上书曰:
夫太学者,礼义之官,教化所由兴也。
陛下尊敬先圣,垂意古典,官室未饰,干戈未休,而先建太学,进立横舍,比日车驾亲临观飨,将以弘时雍之化,显勉进之功也。
寻博士之官,为天下宗师,使孔圣之言传而不绝。
旧事,策试博士,必广求详选,爰自畿夏,延及四方,是以博举明经,惟贤是登,学者精励,远近同慕,伏闻诏书更试五人,惟取见在洛阳城者。
臣恐自今以往,将有所失。
求之密迩,容或未尽,而四方之学,无所劝乐。
凡策试之本,贵得其真,非有期会,不及远方也。
又诸所征试,皆私自发遣,非有伤费烦扰于事也。
语曰“中国失礼,求之于野”臣浮幸得与讲图谶,故敢越职。
帝然之。
二十年,代窦融为大司空,二十二年,坐卖弄国恩免。
二十五年,徙封新息侯。
帝以浮陵轹同列,每衔之,惜其功能,不忍加罪。
永平中,有人单辞告浮事者,显宗大怒,赐浮死。
长水校尉樊鯈言于帝曰“唐尧大圣,兆人获所,尚优游四凶之狱,厌服海内之心,使天下咸知,然后殛罚。
浮事虽昭明,而未达人听,宜下廷尉,章著其事”帝亦悔之。
论曰:吴起与田文论功,文不及者三,朱买臣难公孙弘十策,弘不得其一,终之田文相魏,公孙宰汉,诚知宰相自有体也。
故曾子曰“君子所贵乎道者三,笾豆之事则有司存”而光武、明帝躬好吏事,亦以课核三公,其人或失而其礼稍薄,至有诛斥诘辱之累。
任职责过,一至于此,追感贾生之论,不亦笃乎。
朱浮讥讽苛察欲速之弊,然矣,焉得长者之言哉。
冯鲂字孝孙,南阳湖阳人也。
其先魏之支别,食菜冯城,因以氏焉。
秦灭魏,迁于湖阳,为郡族姓。
王莽末,四方溃畔,鲂乃聚宾客,招豪桀,作营堑,以待所归。
是时湖阳大姓虞都尉反城称兵,先与同县申屠季有仇,而杀其兄,谋灭季族。
季亡归鲂,鲂将季欲还其宫,道逢都尉从弟长卿来,欲执季。
鲂叱长卿曰“我与季虽无素故,士穷想归,要当以死任之,卿为何言”遂与俱归。
季谢曰“蒙恩得全,死无以为报,有牛马财物,愿悉献之”鲂作色曰“吾老亲弱弟皆在贼城中,今日相与,尚无所顾,何云财物乎”季惭不敢复言。
鲂自是为县邑所敬信,故能据营自固。
时天下未定,而四方之士拥兵矫称者甚众,唯鲂自守,兼有方略。
光武闻而嘉之,建武三年,征诣行在所,见于云台,拜虞令。
为政敢杀伐,以威信称。
迁郏令。
后车驾西征隗嚣,颍川资贼群起,郏贼延褒等众三千馀人,攻围县舍,鲂率吏士七十许人,力战连日,弩矢尽,城陷,鲂乃遁去。
帝闻郡国反,即驰赴颍川,鲂诣行在所。
帝案行斗处,知鲂力战,乃嘉之曰“此健令也。
所当讨击,勿拘州郡”褒等闻帝至,皆自髡剔,负鈇锧,将其众请罪。
帝且赦之,使鲂转降诸聚落,县中平定,诏乃悉以褒等还鲂诛之。
鲂责让以行军法,皆叩头曰“今日受诛,死无所恨”鲂曰“汝知悔过伏罪,今一切相赦,听各反农桑,为令作耳目”皆称万岁。
是时每有盗贼,并为褒等所发,无敢动者,县界清静。
十三年,迁魏郡太守。
二十七年,以高等入代赵憙为太仆。
中元元年,从东封岱宗,行卫尉事。
还,代张纯为司空,赐爵关内侯。
二年,帝崩,使鲂持节起原陵,更封杨邑乡侯,食三百五十户。
永平四年,坐考陇西太守邓融,听任奸吏,策免,削爵士。
六年,显宗幸鲁,复行卫尉事。
七年,代阴嵩为执金吾。
鲂性矜严公正,在位数进忠言,多见纳用。
十四年,诏复爵士。
明年,东巡郡国,留鲂宿卫南宫。
建初三年,以老病乞身,肃宗许之。
其冬为五更,诏鲂朝贺,就列侯位。
元和二年,卒,时年八十六。
子柱嗣。
尚显宗女获嘉长公主,少为侍中,以恭肃谦约称,位至将作大匠。
柱卒,子定嗣,官至羽林中郎将。
定卒,无子,国除。
定弟石,袭母公主封获嘉侯,亦为侍中,稍迁卫尉。
能取悦当世,为安帝所宠。
帝尝幸其府,留饮十许日,赐驳犀具剑、佩刀、紫艾绶、玉玦各一,拜子世为黄门侍郎,世弟二人皆郎中。
自永初兵荒,王侯租秩多不充,于是特诏以它县租税足石,今如旧限,岁入谷三万斛,钱四万。
迁光禄勋,遂代杨震为太尉。
及北乡侯立,迁太傅,与太尉东莱刘喜参录尚书事。
顺帝既立,石与喜皆以阿党阎显、江京等策免,复为卫尉。
卒,子代嗣。
代卒,弟承嗣,为步兵校尉。
石弟珖,和帝时诏封杨邑侯,亦以石宠,官至城门校尉。
卒,子肃嗣,为黄门侍郎。
虞延字子大,陈留东昏人也。
延初生,其上有物若一匹练,遂上升上,占者以为吉。
及长,长八尺六寸,要带十围,力能扛鼎。
少为户牖亭长。
时王莽贵人魏氏宾客放从,延率吏卒突入其家捕之,以此见怨,故位不升。
性敦朴,不拘小节,又无乡曲之誉。
王莽末,天下大乱,延常婴甲胄,拥卫亲族,扞御抄盗,赖其全者甚众。
延从女弟年在孩乳,其母不能活之,弃于沟中,延闻其号声,哀而收之,养至成人。
建武初,仕执金吾府,除细阳令。
每至岁时伏腊,辄休遣徒系,各使归家,并感其恩德,应期而还。
有囚于家被病,自载诣狱,既至而死,延率掾史,殡于门外,百姓感悦之。
后去官还乡里,太守富宗闻延名,召署功曹。
宗性奢靡,车服器物,多不中节。
延谏曰“昔晏婴辅齐,鹿裘不完,季文子相鲁,妾不衣帛,以约失之者鲜矣”宗不悦,延即辞退。
居有顷,宗果以侈从被诛,临当伏刑,揽涕而叹曰“恨不用功曹虞延之谏”光武闻而奇之。
二十年东巡,路过小黄,高帝母昭灵后园陵在焉,时延为部督邮,诏呼引见,问园陵之事。
延进止从容,占拜可观,其陵树株蘖,皆谙其数,俎豆牺牲,颇晓其礼。
帝善之,敕延从驾到鲁。
还经封丘城门,门下小,不容羽盖,帝怒,使挞侍御史,延因下见引咎,以为罪在督邮。
言辞激扬,有感帝意,乃制诰曰“以陈留督邮虞延故,贳御史罪”延从送车驾西尽郡界,赐钱及剑带佩刀还郡,于是声名遂振。
二十三年,司徒玉况辟焉。
时元正朝贺,帝望而识延,遣小黄门驰问之,即日召拜公车令。
明年,迁洛阳令。
是时,阴氏有客马成者,常为奸盗,延收考之。
阴氏屡请,获一书辄加篣二百。
信阳侯阴就乃诉帝,谮延多所冤枉。
帝乃临御道之馆,亲录囚徒。
延陈其狱状可论者在东,无理者居西。
成乃回欲趋东,延前执之,谓曰“尔人之巨蠹,久依城社,不畏熏烧。
今考实未竟,宜当尽法”成大呼称枉,陛戟郎以戟刺延,叱使置之。
帝知延不私,谓成曰“汝犯王法,身自取之”呵使速去。
后数日伏诛,于是外戚敛手,莫敢干法。
在县三年,迁南阳太守。
永平初,有新野功曹邓衍,以外戚小侯每豫朝会,而容姿趋步,有出于众,显宗目之,顾左右曰“朕之仪貌,岂若此人”特赐舆马衣服。
延以衍虽有容仪而无实行,未尝加礼。
帝既异之,乃诏衍令自称南阳功曹诣阙。
既到,拜郎中,迁玄武司马。
衍在职不服父丧,帝闻之,乃叹曰“知人则哲,惟帝难之。
信哉斯言”衍惭而退,由是以延为明。
三年,征代赵憙为太尉。
八年,代范迁为司徒,历位二府,十馀年无异政绩。
会楚王英谋反,阴氏欲中伤之,使人私之楚谋告延,延以英藩戚至亲,不然其言,又欲辟幽州从事公孙弘,以弘交通楚王而止,并不奏闻。
及英事发觉,诏书切让,延遂自杀。
家至清贫,子孙不免寒餧。
延从曾孙放,字子仲。
少为太尉杨震门徒,及震被谗自杀,顺帝初,放诣阙追讼震罪,由是知名。
桓帝时为尚书,以议诛大将军梁冀功封都亭侯,后为司空,坐水灾免。
性疾恶宦官,遂为所陷,灵帝初,与长乐少府李膺等俱以党事诛。
郑弘字巨君,会稽山阴人也。
从祖吉,宣帝时为西域都护。
弘少为乡啬夫,太守第五伦行春,见而深奇之,召署督邮,举孝廉。
弘师同郡河东太守焦贶。
楚王英谋反发觉,以疏引贶,贶被收捕,疾病于道亡没,妻子闭系诏狱,掠考连年。
诸生故人惧相连及,皆改变名姓,以逃其祸,弘独髡头负鈇锧,诣阙上章,为贶讼罪。
显宗觉悟,即赦其家属,弘躬送贶丧及妻子还乡里,由是显名。
拜为驺令,政有仁惠,民称苏息。
迁淮阴太守。
四迁,建初初,为尚书令。
旧制,尚书郎限满补县长令史丞尉。
弘奏以为台职虽尊,而酧赏甚薄,至于开选,多无乐者,请使郎补千石令,令史为长。
帝从其议。
弘前后所陈有补益王政者,皆著之南宫,以为故事。
出为平原相,征拜侍中。
建初八年,代郑众为大司农。
旧交阯七郡贡献转运,皆从东冶泛海而至,风波艰阻,沉溺相系。
弘奏开零陵、桂阳峤道,于是夷通,至今遂为常路。
在职二年,所息省三亿万计。
时岁天下遭旱,边方有警,人食不足,而帑藏殷积。
弘又奏宜省贡献,减徭费,以利饑人。
帝顺其议。
元和元年,代邓彪为太尉。
时举将第五伦为司空,班次在下,每正朔朝见,弘曲躬而自卑。
帝问知其故,遂听置云母屏风,分隔其间,由此以为故事。
在位四年,奏尚书张林阿附侍中窦宪,而素行臧秽,又上洛阳令杨光,宪之宾客,在官贪残,并不宜处位。
书奏,吏与光故旧,因以告之。
光报宪,宪奏弘大臣漏泄密事。
帝诘让弘,收上印绶。
弘自诣廷尉,诏敕出之,因乞骸骨归,未许。
病笃,上书陈谢,并言窦宪之短。
帝省章,遣医占弘病,比至已卒。
临殁悉还赐物,敕妻子褐巾布衣素棺殡殓,以还乡里。
周章子次叔,南阳随人也。
初仕郡为功曹。
时大将军窦宪免,封冠军侯就国。
章从太守行春到冠军,太守犹欲谒之。
章进谏曰“今日公行春,岂可越仪私交。
且宪椒房之亲,势倾王室,而退就藩国,祸福难量。
明府剖符大臣,千里重任,举止进退,其可轻乎”太守不听,遂便升车。
章前拔佩刀绝马鞅,于是乃止。
及宪被诛,公卿以下多以交关得罪,太守幸免,以此重章。
举孝廉,六迁为五官中郎将。
延平元年,为光禄勋。
永初元年,代魏霸为太常。
其冬,代尹勤为司空。
是时中常侍郑众,蔡伦等皆秉势豫政,章数进直言。
初,和帝崩,邓太后以皇子胜有痼疾,不可奉承宗庙,贪殇帝孩抱,养为己子,故立之,以胜为平原王。
及殇帝崩,群臣以胜疾非痼、意咸归之,太后以前既不立,恐后为怨,乃立和帝兄清河孝王子祐,是为安帝。
章以众心不附,遂密谋闭宫门,诛车骑将军邓骘兄弟及郑众、蔡伦,劫尚书,废太后于南宫,封帝为远国王,而立平原王胜。
事觉,策免,章自杀。
家无馀财,诸子易衣而出,并日而食。
论曰:孔子称“可与立,未可与权”。
权也者,反常者也。
将从反常之事,必资非常之会,使夫举无违妄,志行名全。
周章身非负图之托,德乏万夫之望,主无绝天之。
地有既安之执,而创虑于难图,希功于理绝,不已悖乎。
如令君器易以下议,即斗筲必能叨天业,狂夫竖臣亦自奋矣。
孟轲有言曰“有伊尹之心则可,无伊尹之心则篡矣”於戏,方来之人戒之哉。
赞曰:朱定北州,激成宠尤。
鲂用降帑,延感归囚。
郑、窦怨偶,代相为仇,周章反道,小智大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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