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幽记》卷十二 倩 第二记原文注释 译文

【小窗幽记 卷十二 倩 第二记原文】

无事当①看韵书，有酒当邀韵友。

红寥①滩头，青林古岸，西风扑面，风雪打头，披蓑顶笠，执②竿烟水，俨然③在米芾《寒江独钓图》中。

冯惟一①以杯酒自娱，酒酣即弹琵琶，弹罢②赋诗，诗成起舞。时人④爱其俊逸。

风下松而合曲①，泉萦石而生文②。

秋风解缆，极目芦苇，白露横江，情景凄绝。孤雁惊飞，秋色远近①，泊②舟卧听，沽酒呼卢③，一切尘事，都付秋水芦花。

设禅榻二，一自适①，一待朋。朋若未至，则悬之。敢曰：“陈蕃之榻，悬待孺子②，长史之榻，专设休源③。”亦惟禅榻之侧，不容着俗人膝耳。诗魔酒颠，赖此榻祛醒。

留连野水之烟①，澹②荡寒山之月。

春夏之交，散行①麦野；秋冬之际，微醉稻场。欣看麦浪之翻银②，称翠直侵衣带；快睹稻香之覆③地，新醅欲溢尊罍④。每来得趣于庄村，宁去置身于草野。

羁客在云村①，蕉雨②点点，如奏笙竽，声极可爱。山人读《易》、《礼》，斗后③骑鹤以至，不减闻《韶乐》④也。

阴①茂树，濯②寒泉，溯③冷风，宁不爽然洒然!

韵言一展卷间，恍坐冰壶而观龙藏①。

春来新笋，细①可供茶；雨后奇花，肥堪②待客。

赏花须结豪①友，观妓须结澹②友，登山须结逸③友，泛舟须结旷友，对月须结冷友，待雪须结艳友，捉④酒须结韵友。

问客写药方，非关多病；闭门听野史，只为偷闲。

岁行①尽矣，风雨凄然，纸窗竹屋，灯火青荧②，时于此间得小趣。

山鸟每夜五更喧起五次，谓之报更，盖山间率真漏声①也。

分韵题诗，花前酒后；闭门放鹤，主去客来。

插花着①瓶中，令俯仰高下，斜正疏密，皆存意态②，得画家写生之趣，方③佳。

法饮宜舒①，放饮宜雅，病饮宜小②，愁饮宜醉；春饮宜郊，夏饮宜庭，秋饮宜舟，冬饮宜室，夜饮宜月。

甘酒以待病客①，辣酒以待饮客②，苦酒以待豪客，淡酒以待清客③，浊酒以待俗客。

仙人好楼居，须岧峣轩敞，八面玲珑，舒目披襟，有物外之观，霞表之胜。宜对山，宜临水；宜待月，宜观霞；宜夕阳，宜雪月。宜岸帻观书，宜倚栏吹笛；宜焚香静坐；宜挥麈清谈。江干①宜帆影，山郁②宜烟岚；院落宜杨柳，寺观宜松篁；溪边宜渔樵、宜鹭鸶，花前宜娉婷③、宜鹦鹉；宜翠雾霏微④，宜银河清浅；宜万里无云，长空如洗；宜千林雨过，叠嶂如新；宜高插江天，宜斜连城郭；宜开窗眺海日，宜露顶卧天风；宜啸，宜咏，宜终日敲棋；宜酒，宜诗，宜清宵对榻。

良夜风清，石床独坐，花香暗度①，松影参差。黄鹤楼可以不登，张怀民②可以不访，《满庭芳》可以不歌。

茅屋竹窗，一榻清风邀客；茶炉药灶，半帘明月窥人。

娟娟花露，晓湿芒鞋①；瑟瑟松风，凉生枕簟②。

绿叶斜披，桃叶渡①头，一片弄残秋月；青帘高挂，杏花村②里，几回典却春衣。

【小窗幽记 卷十二 倩 第二记注释】

①当：应该。

①红寥：一种水草，开淡红色的花。②执：拿着。③俨然：好像。

①冯惟一：指冯吉，字惟一，是五代时在晋朝、周朝的官员。官至太常正卿，擅长写文章，尤其擅长草隶和琵琶，当时的人把他的琵琶、诗、舞称为“三绝”。②罢：结束。③时人：当时的人。

①合曲：合乎音律。②文：这里指河水粼粼的波纹。

①远近：远处和近处的情景。②泊：停泊。③沽：买。呼卢：古代的一种赌博的方式。用木头制成黑白子。类似于现在的五子棋。

①适：使用。②孺子：指徐稚，字孺子。③休源：指南朝的孔休源，曾任晋安王长史。

①烟：烟雾。②澹：恬淡。

①散行：漫步。②翻银：翻滚的银浪。③覆：笼罩。④尊罍：盛酒的器具。

①云村：云雾缭绕的山村。②蕉雨：雨打芭蕉。③斗后：意思和方外差不多。④《韶乐》：传说是舜作的乐曲。

①阴：这里指乘凉。②濯：洗浴。③溯：逆着。

①恍：仿佛。龙藏：佛经，相传大乘经典藏在龙宫，所以说龙藏。

①细：细嫩。②堪：可以。

①豪：性情豪放。②澹：性情淡泊。③逸：隐逸。④捉：拿着。

①行：即将。②青荧：指灯火的颜色。

①漏声：自然天籁的报时声。

①着：放在。②意态：韵味。③方：才。

①舒：舒缓。②小：少量。

①病客：这里指生病的客人。②饮客：善于饮酒的人。③清客：性情高雅的人。

①江干：江边。②郁：指树木浓郁。③娉婷：女子美好的姿态。④霏微：云雾弥漫的样子。

①度：到达。②张怀民：张梦德，北宋清河人。

①芒鞋：草鞋。②簟：竹席。

①桃叶渡：古代的渡口，在现在的南京秦淮河的边上，传说王献之曾在这里作歌送妾，后来泛指津渡。②杏花村：见于杜牧《清明》的诗中。

【小窗幽记 卷十二 倩 第二记译文】

闲得没有事情的时候，应该阅读一下格律优雅的诗书，要是得到了好酒就应该邀请高雅的诗友来畅饮。

在盛开着淡红色寥花的沙滩上，在青翠的古树遮掩下的古老的岸边，西风呼啸而来，疾风暴雨劈头盖脸地打来。这时候，披起蓑衣，戴上斗笠，手里拿上一杆钓鱼竿在烟波浩渺的寒江上垂钓，这样的境界简直就是宋代画家米芾所画的《寒江独钓图》中的意境。

冯惟一喜欢用喝酒的方式来使自己欢娱，喝酒喝得起劲的时候，他就弹起了琵琶，弹完了琵琶就开始做诗，做完一首诗他就翩翩起舞，当时的人都非常欣赏他的洒脱的风度。

山风吹来经过高大的松树，发出了合乎音律的松涛的声音；清泉流经凹凸起伏的石头，呈现出粼粼的波纹。

天边吹来阵阵凉爽的秋风，解开拴船的缆绳，极目远眺，只看见芦花相互连成一片，绵延到了天边，洁白的露珠洒落在江面上，这一幕是很凄凉的。孤独的大雁受到了惊吓，扑棱着双翅高飞而去，远近呈现出一派秋天肃杀的情景，把船停泊在岸边，躺在船里听着江水发出的响亮的涛声。打来酒和客人一起喝酒，拿出呼卢玩起了博戏，一切身外的凡俗的事情都置之脑后，让它们随着秋水奔流到了远方，随着芦花飘荡着。

在斋房里陈设两个禅榻，一个专归自己用，另一个用来招待其他的客人。要是没有朋友来，那么就挂起来。可以说：“陈蕃的床榻是专门为徐稚准备的；长史的床榻是专门给孔休源准备的。”那么我的床榻的旁边是不允许凡夫俗子坐卧的。只允许那些诗魔、酒颠靠着这个床榻的旁边祛魔醒酒。

弥漫在原野上和流水上面的烟雾令人流连忘返，笼罩在清寒山峰上面的月光非常柔和、皎洁。

在春夏之交的时候，漫步在一望无际的麦田上；在秋冬之际的时候，陶醉于打谷场上；非常欣慰地看到微风徐徐吹过后茂密的麦田中翻腾的醉人的麦浪，麦穗积聚的青翠的气息侵入了人的衣带；很高兴地看到被稻谷的芳香包裹的稻谷场，新酿造的浊酒的香气溢满了酒杯。每次来到乡下都能从此得到无限的乐趣，让人不禁生出一种抛开城市的喧嚣置身于草莽山野的愿望。

旅居在外的游客行走于烟雾缭绕的乡村，雨点打在芭蕉叶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就好像有人在吹奏笙竽一样，声音好听极了。山中的隐士读完了《易经》、《礼记》后，从方外骑着仙鹤飘然来到，这种境界比起听《韶乐》来也差不了多少。

在茂密的树下乘凉，在很冷的寒泉中洗浴，逆着冷风前行，这难道不令人感到心清气爽，潇洒卓然吗?

高雅的言论，展开一卷经书来阅读就可以看到，那种境界就好像坐在冰壶里面诵读经书一样让人惬意。

在初春的时候长出来的竹笋是非常细嫩的，可以将它们烹饪后作为喝茶时的小菜；雨后盛开的奇花，长得非常肥嫩鲜妍，完全可以采来招待客人。

观赏名花的时候应该和性格豪爽的友人一起结伴观赏；看歌伎唱歌的时候，应该和性情淡泊的人一起去；想去登山游览的时候，最好和隐逸的朋友一起前行；想到江湖上去泛舟游玩，最好和心胸旷达的朋友一起前行；想吟风弄月的话，最好和为人冷峻的朋友一起；想去踏雪寻找梅花的话，应该带上文辞华美的朋友；端起酒杯来打算畅饮的话，应该和性情高雅的朋友一起。

向客人询问开写药方，其实并不是因为多病才这样做；关上门听别人讲野史故事，也只是为了娱乐性情罢了。

一年马上要过完了，风雨交加，这番景象让人看了感觉很凄凉，但是在纸窗竹屋里，在青荧的灯光下，在心头也时不时涌起盎然的情趣。

山鸟每天晚上每到了一更都要鸣叫一次，这种行为称为报更，这真是山间自然天籁的报时声。

按照韵类依次题诗联句，这种事情适合在赏花的时候和饮完酒之后进行；把门关上把仙鹤放出来这样的事情，应该在主人要走的时候和客人快要来的时候做。

在花瓶中插花最讲究的方法是，使花看起来高低抑扬错落有致，斜正疏密有一定的秩序，让每一枝花都各自呈现出最优美的韵致，能够呈现出画家的写生的意趣是最好的插花的境界。

按照一般的饮食规律来说，饮酒的时候应该慢慢饮用，豪放的饮酒应该优雅一点，如果生病了还要喝酒一定要量少并且注意节制，忧愁的时候喝酒应该讲究一醉方休；春天的时候饮酒的最好的地方是郊外，夏天适宜在敞开宽大的庭中饮酒，秋天要是想饮酒的时候，地点应该选择在船上，冬天喝酒适合在温暖的房间里，夜间想要喝酒的话应该在柔和的月光的照耀下。

预备出甘甜的酒是用来招待生病的客人的，预备着辛辣的酒是用来招待善于饮酒的客人的，至于那苦涩的酒是用来招待豪放的客人的，招待性情高雅的客人适合拿清淡的酒来招待，至于世俗的人应该拿混浊的酒来招待。

仙人喜欢住在高大的楼宇里，这样的高楼一定要高耸入云并且还要宽敞明亮，八面玲珑，放眼望去视野开阔，让人胸襟敞开，眼里有世外的景观，有云外的胜迹。而且要开门正对着青山，前面有溪流在流淌着；适宜观看月亮从天边升起，还要适宜观看霞光映天的美好景致；这样的楼宇还要适合观看夕阳西照，宜于观看雪夜和月色相互照应。还要宜于穿着随便，任意地看书，还要能够斜倚着栏杆吹着笛子；还要适合燃起香来打坐，还要宜于挥动着拂麈清谈。江面上适合孤帆远影，山间适宜烟雾缭绕；院落适宜杨柳依依，寺院讲究松竹常青；潺潺的小溪边适宜于打鱼砍柴，还适宜于鹭鸶翩翩飞舞。美丽的花前适合于美女娉婷曼妙的姿态，还适宜于鹦鹉学舌。这样的楼宇还适宜于早晨有苍翠的浓雾布满山野，夜间有闪闪的银河发出浅浅的青光；还要万里无云，长空就像洗过一样是如此的澄澈；适宜于千里林海大雨初晴，丛峦叠嶂焕然一新。适宜于高耸江天，适宜于斜连城郭；适宜于打开窗户能看到海上的日出，适宜于摘下帽子沐浴，在春风里，喝醉了酒长睡不醒。适宜于对天长啸，低声吟咏，适宜于终日和高手下棋畅谈，还要适宜于饮酒，适宜于作赋，适宜于在夜晚和别人对躺在榻上清谈。

在美好的夜晚，月亮非常白净，风也非常清新，独自一人坐在石榻上，空气中的阵阵花香暗暗袭来，高大的松树落下参差的松影，错落有致。这样美好的景致，即使是黄鹤楼那样的名胜也可以不去攀登，连张怀民那样的朋友也可以不去拜访，《满庭芳》那样的名词也可以不去歌唱。

用茅草铺盖的小屋，用竹子制作的窗户，摆下一张清榻，对着习习的凉风，仿佛邀请了客人来做客；用来烹煮茶水的炉子，炼丹的灶，有半帘的明月进入室内，好像要偷看屋中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美丽的花丛间坠着晶莹的露珠，在清晨的时候，把挂在外面的草鞋给打湿了；瑟瑟的松树丛中刮起了阵阵含着凉意的风，凉爽的气息把石枕竹席都给浸透了。

绿叶斜斜地挂在树梢上，桃叶渡口一片残缺的凄冷的秋月悬挂在天空上；青色的竹帘高高地挂在门楣上，杏花村里有多少次典当了春天的衣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