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幽记》卷三 峭 第四记的原文译文注解

【小窗幽记 峭 第四记原文】

今天下皆妇人矣。封疆缩其地①，而中庭之歌舞犹喧②；战血枯其人，而满座之貂蝉③之自若。我辈书生，既无诛贼讨之柄④，而一片报国之忱⑤，惟于寸楮尺字间⑥见之；使天下之须眉⑦而妇人者，亦耸然有起色。

忠孝吾家之宝，经史吾家之田①。

闲到白头真是拙，醉逢青眼不知狂①。

兴之所到，不妨呕出①惊人心，故不然②，也须随场作戏。

放得俗人心下，方①可为丈夫；放得丈夫心下，方名为仙佛；放得仙佛心下，方名为得道。

吟诗劣于①讲书，骂座恶于足恭②。两而揆之③，宁为薄幸狂夫，不作厚颜君子。

观人题壁，便识文章。

宁为真士夫①，不为假道学；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②。

随口利牙，不顾天荒地老；翻肠倒肚，那管①鬼哭神愁。

身世浮名，余以梦蝶视之①，断不受肉眼相看。

【小窗幽记 峭 第四记注释】

①封疆：疆域，国土。缩：缩减，在此暗指被侵吞。②犹喧：依然喧闹。③貂蝉：指貂尾和附蝉，古代权贵之人常常以此为饰，故此处以貂蝉代指权贵之臣。④柄：权柄。⑤忱：热忱之心。⑥寸楮尺字间：在文章中。寸楮，代指纸。⑦须眉：代指男子，俗语有“巾帼不让须眉”之说，巾帼指女子。

①田：田地，民以食为天，田也就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①醉逢青眼不知狂：出自《晋书·阮籍传》，阮籍的母亲去世，嵇喜前来凭吊，阮籍白眼相对。后来嵇喜的弟弟嵇康听闻之后也前去凭吊，带着酒挟着琴，阮籍见了十分高兴，青眼相待。正眼相看露出眼青，称为青眼；斜眼相看露出眼白，称为白眼。

①呕出：说出。②不然：不以为然。

①方：才。

①劣于：比……差。②足恭：过分恭顺。③两而揆之：两相比较之下。揆，忖度。

①真士夫：真正的读书人。②“宁为兰摧玉折”两句：见《世说新语·言语》。兰、玉：兰花、美玉，代指人的高洁。萧、艾：古代将其视为恶草，品行低劣。

①那管：即哪管。

①余以梦蝶视之：化用“庄生梦蝶”的典故，《庄子·齐物论》云：“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遽遽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小窗幽记 峭 第四记译文】

看当今天下的男儿都如同妇人一般。眼看着国土逐渐沦丧，然而厅堂中仍是歌舞喧嚣，战场上战士因血流尽而枯干了，而满朝的官员仿佛无事一般。我们这些读书人，既然没有平叛讨逆的权柄，而一片报效国家的赤忱，只能在寸纸尺字上表现，使天下那些身为男子却似妇人的人，能够触动而有所改进。

忠孝是我们的持家之宝，熟读经史就像是家里的田地一样是根本。

虚度光阴，无所事事，直到白头，这真是笨拙，喝醉之后碰到别人正眼相看，也不知道自己的狂妄。

兴致来了的时候，不妨吐出惊人之语，即使心中不以为然，也需要逢场作戏。

能够将世俗名利之心放下，才能成为真正的大丈夫；放得下大丈夫之心，才能称为仙佛；放得下成仙成佛之心，才能彻悟世间的真理。

吟诗不如讲解书中的道理收获大，在座位上破口大骂当然比恭敬待人要恶劣，但两相比较之下，宁愿做个轻薄的狂人，也不做个厚脸皮的君子。

观察人在石壁上题写的诗句，就可以知道此人的文章如何。

宁可做一个真正的君子，也不做一个假道学先生；宁可做兰花美玉被摧折，也不做萧艾这样的野草而长得繁茂。

尖牙利齿，随口就说，哪怕天荒地老也不会顾及；翻肠倒肚，将心中的话都说出来，哪管什么鬼哭神嚎。

人世的虚浮声名，我把它当做有如庄周梦蝶一般，只是事物的变幻，绝不会去看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