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幽记》卷二 情 第二记原文注释译文

【小窗幽记 卷二 情 第二记原文】

阮籍①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垆沽酒②，籍常诣③饮，醉便卧其侧。隔帘闻坠钗声④，而不动念⑤者，此人不痴则慧，我幸在不痴不慧中。

桃叶题情①，柳丝牵恨②。

蝴蝶长悬①孤枕梦，凤凰不上断弦鸣。

吴妖小玉飞作烟①，越艳西施化为土②。

妙唱①非关舌，多情岂在腰。

楚王宫里，无不推其细腰①；魏国佳人，俱言讶其纤手②。

传鼓瑟于杨家①，得吹箫于秦女②。

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①。

青牛帐①里，余曲既终；朱鸟窗②前，新妆已竟③。

山河绵邈，粉黛若新。椒华承彩，竟虚待月之帘①；癸骨埋香②，谁作双鸾之雾。

蜀纸麝煤添笔媚①，越瓯犀液发茶香②，风飘乱点更筹转，拍送繁弦曲破长③。

教移兰烬频羞影①，自拭香汤②更怕深，初似染花难抑按③，终忧沃雪不胜任④，岂知侍女帘帏外，剩取君玉数饼金。

静中楼阁深春雨，远处帘栊半夜灯。

绿屏无睡秋分簟①，红叶伤时月午②楼。

但觉夜深花有露①，不知人静月当楼，何郎烛暗谁能咏②，韩寿香薰③亦任偷。

阆苑有书多附鹤①，女墙②无树不栖鸾，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

当场笑语，尽如形骸外之好人①；背地②风波，谁是意气中之烈士。

山翠扑帘，卷不起青葱①一片；树阴流径，扫不开芳影几重。

珠帘蔽①月，翻窥窈窕之花②；绮幔藏云③，恐碍扶疏之柳④。

幽堂昼深①，清风忽来好伴；虚窗夜朗，明月不减②故人。

多恨赋花①风瓣乱侵笔墨，含情问柳雨丝牵惹衣裾。

天涯浩缈①，风飘四海之魂；尘土流离，灰染半生之劫。

蝶憩①香风，尚多芳梦；鸟沾红雨②，不任娇啼。

幽情化而石立①，怨风结而冢青②；千古空闺之感，顿令薄幸惊魂③。

一片秋山，能疗①病客；半声春鸟，偏唤愁人。

【小窗幽记 卷二 情 第二记注释】

①阮籍：魏晋时期的名士，字嗣宗，是建安七子之一阮瑀的儿子，博览群书，崇奉老庄之学。据有关资料记载，阮籍邻家有位少妇，十分美貌，以卖酒为生，阮籍经常与一些朋友前去喝酒，醉了就在少妇的旁边躺下睡觉，但是并没有什么邪念，光明磊落，只是性情有些乖张而已。②当垆沽酒：古时酒店里为了安放酒瓮就用泥土垒砌成垆，卖酒的人坐在旁边，故称“当垆沽酒”。③诣：到。④坠钗声：玉钗落地的声音。⑤念：邪念。

①题情：题写诗句，寄托别情。②牵恨：牵动离恨。

①悬：悬系。

①吴妖小玉飞作烟：出自唐传奇《搜神记》，吴王夫差之女紫玉与书生韩重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可吴王不准许，紫玉竟然气绝身亡。之后韩重前来凭吊，紫玉又现出真身，其母见到之后，前去抱住女儿，可是紫玉却化作了一缕青烟。②越艳西施化为土：西施，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原是越国人，越被吴所灭之后，越王勾践将其送给吴王夫差，勾践卧薪尝胆终于完成复国大业，而西施也终于与之前的恋人范蠡再度相聚。

①妙唱：美妙的歌声。

①“楚王宫里”两句：据有关资料记载，楚灵王喜欢细腰，他的大臣们为了使腰变细都节食挨饿，以至于必须扶着墙才能站起来。②“魏国佳人”两句：《诗经·卫风·硕人》中赞扬卫庄公夫人之美有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此处疑为卫国佳人。

①传鼓瑟于杨家：出自徐陵《玉台新咏序》，汉代杨恽对其妻夸赞道：“家本秦人，能为秦声；妇赵女也，雅善鼓瑟。”②得吹箫于秦女：出自徐陵《玉台新咏序》中“萧史弄玉”之典故，“萧史善吹箫，作凤鸣。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作凤楼，教弄玉吹箫，感凤来集，弄玉乘凤，萧史乘龙，夫妇同仙去。”

①“春草碧色”四句：出自江淹《别赋》，有名的离别之句。南浦，屈原《九歌》中曾有：“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之语，后来南浦泛指分离送别之地。

①青牛帐：画有青牛的帐，青牛在古代被认为能避邪。②朱鸟窗：据张华《博物志》记载，“王母将于九华殿，王母索七桃，以五枚以帝，母食二枚，时东方朔窃从殿南厢朱鸟牖中窥王母。”③竟：完毕。

①椒华承彩，竟虚待月之帘：出自《拾遗记·周灵王》：“越又有美女而人……贡于吴，吴处以椒华之房，贯细珠为帘幌。”②癸骨：指女子的尸骨。

①“蜀纸麝煤添笔媚”四句：见于韩偓的《横塘》诗。蜀纸：指蜀地所产的纸张，纸质很好，在古代颇有盛名。麝煤：古代研制墨的原料。②越瓯：越地的瓷器。犀液：桂花水。③拍：节拍。长：长夜。

①“教移兰烬频羞影”六句：见于唐代韩偓的《咏浴》诗。兰烬，蜡烛燃烧后的灰烬。因为形状比较像兰花，因此称为兰烬。频：频繁，常常。②香汤：指用于沐浴的水。③抑按：抑制按捺。④不胜任：不能忍受。

①簟：竹席。②月午：月半时分。

①但：只。②何郎烛暗谁能咏：何郎，即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朝梁诗人何逊，字仲言，曾有诗云：“夜雨滴空阶，晓灯暗离室”，书写感伤离别之情。③韩寿香薰：晋代美男子韩寿，曾在贾充之下任司空掾，被贾充之女看上，私下往来，并将其父的西域贡香偷赠韩寿。贾充闻到韩寿身上的异香，不得已，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韩寿。

①阆苑有书多附鹤：见于唐代李商隐的诗歌《碧城》。阆苑，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因此多有仙鹤栖居。附：归附。②女墙：城墙上的小矮墙。

①尽：全，都。形骸：躯体，身体。②背地：暗地里。

①青葱：郁郁葱葱。

①蔽：遮蔽。②窥：窥探，偷窥。窈窕之花：借花来暗指窈窕女子。③绮幔：绮丽的帷幔。藏：掩藏。④扶疏之柳：借柳来暗指身姿曼妙的女子。

①昼深：白昼显得特别深长。②减：减退。

①赋花：吟诗赏花。

①浩缈：形容极为广阔，没有边际。

①憩：休憩。②红雨：鲜花一经风吹雨打，花瓣就会凋零，因此称为“红雨”。

①幽情化而石立：在今湖北省武昌的北山有块石头，立在山崖之巅，形状就像是人一样，人称“望夫石”。相传古代有位妇人，丈夫外出从役，她就到北山相送，在北山上望着丈夫远行的背影，时间长了就变成了一块石头。②怨凤结而冢青：相传昭君出塞之时，曾经弹奏琵琶诉说衷情，十分哀怨，后来死后就葬在黑河之畔，早晚都会有愁云怨雾笼罩在她的坟冢之上。③顿：立刻。薄幸：指薄情寡义的负心男子。

①疗：治疗，治愈。

【小窗幽记 卷二 情 第二记译文】

阮籍家隔壁有个少妇，十分美貌，以卖酒为业，阮籍常去饮酒，醉了便睡在她的身旁。隔着帘子听见玉钗落下的声音，而心中不起邪念的人，不是痴人便是慧者，幸而我是个不痴不慧的人。

桃叶题写诗句寄托着别情，柳丝摇摆牵动着离恨。

蝴蝶经常出现在孤枕的梦境之中，凤凰不会在断弦之上鸣叫。

吴宫妖艳的美女小玉已经化作烟尘飘散了，越国美丽的西施也已成为黄土融入自然。

美妙的歌声并不是都源自于舌头，妖娆多情的姿态也并不是都在腰上。

即使是在楚灵王的宫中，也没有人不推举她的腰之细；即使是卫国的佳人，也都惊讶她的手指之纤细。

传承杨家鼓瑟和鸣，夫妻恩爱的传统，得以像萧史弄玉，乘龙乘凤飞仙而去一样。

春草青翠，春水碧波荡荡，在这样的景色中送你到南浦，我是多么的悲伤啊。

青牛帐中，曲子已经弹奏完了；朱鸟窗前，新人已经装扮完毕。

山河连绵不断，美人的装扮如同新的一样。华美的房子流光溢彩，空挂着玉珠串成的帘子等待。美人的尸骨已经香消殒尽，又有谁能作双鸾齐飞的雾。

蜀地的纸张和麝墨使得笔下的字体更为妩媚，越地的瓷器和桂花水促发着茶叶的清香，风雨中的更筹转动得似乎更快，节拍伴着急促的管弦声合成的曲子打破了静幽的长夜。

让人移开带着燃烧过的灰烬的蜡烛，对着自己的影子经常会很害羞，自己用带有香味的沐浴之水擦身，却又更害怕水深。起初的时候就像露水滋润着花瓣一样让人难以自控，最终却又担忧像热水沃雪一样难以忍受。怎能知道窗帘外的侍女，却已经赚取了君王的多少金子。

站在寂静的楼阁，聆听淅淅沥沥的春雨，远处被如同玉帘的雨滴所笼隔，只能望见漆黑夜色中的半夜灯火。

到了秋分的时候在凉凉的竹席绿屏边无法再安睡，半月之时，小楼旁侧的红叶触时感伤。

只觉得夜深的时候花上会有露珠，不知道人静之时皎洁的明月正照在小楼上，诗人何逊的诗歌在晦暗的烛光下有谁能够吟咏，韩寿身上的薰香也可以随便让人偷走。

阆苑有很多的书，因而有许多仙鹤归附于此，城墙的矮墙上没有高大的树木，因此没有鸾鸟前来栖息。临窗远望能够看到星星陨落沉入海底，隔着座位能看到飘洒的大雨掠过河源。

当场欢声笑语，好像全部都是有着形骸放浪的癖好的人；背地里制造风波，暗藏杀机，又有谁是意气风发、志趣相投的侠义忠烈之士呢?

青山苍翠欲滴，扑帘而入，无论如何卷帘都卷不起这一片青色；树木繁盛，小道上绿树成阴，但是却无论怎样也扫不走阳光投射而来的斑斑芳影。

珠帘遮蔽月光，以防止它翻越过来窥探窈窕淑女；绮丽的帷幔遮住了外面的浮云，以防止云彩影响了屋内身姿曼妙的女子。

幽静的厅堂，在白天显得特别深长，忽然吹过一阵清风，仿佛是良伴来到身边；推开虚掩的窗子，看到夜色清朗，月光普照，就像老朋友一样，情意一点都没有减少。

心中怀有太多的离情别恨吟诗赏花，风儿却吹乱了花瓣，浸染了我的笔墨，带着浓浓情意问柳，蒙蒙细雨飘飘洒洒，沾湿了我的衣裙。

天涯如此浩渺广阔，离家的游子就像是随风飘散在世间的离魂；就像是空中漂浮的尘土四处流离，蒙受着奔走途中的灰尘已有半生之久。

蝴蝶沐浴在春暖日和的气息中，会有芬芳美好的梦境；当落花无情地飘洒在鸟的羽毛上时，娇愁哀婉的鸣叫声就凄惨无比了。

一腔深情化为伫立的望夫石，一缕哀怨的幽情凝成坟上草；千古以来独守空闺的寂寞情怀，顿时令负心的男子心惊魂动。

一片美好的秋光山色，能够治疗他乡游子的苦痛；春天半声的鸟啼，偏偏就能唤起人的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