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幽记》卷一醒第五记原文注释及译文

【《小窗幽记》卷一醒第五记原文】

居不必无恶邻①，会②不必无损友，惟在自持③者两得之。

要知自家①是君子小人，只于五更头②检点，思想的是什么便见得③。

以理听言，则中有主①；以道窒欲②，则心自清。

先淡后浓①，先疏后亲②，先远后近③，交友道也。

苦恼世上，意气须温①；嗜欲②场中，肝肠欲冷。

形骸非亲，何况形骸①外之长物；大地亦幻②，何况大地内之微尘。

人当溷扰①，则心中之境界何堪②；人遇清宁，则眼前之气象自别。

寂而常惺①，寂寂之境②不扰；惺而常寂，惺惺之念不驰③。

童子智少①，愈少而愈完②；成人智多，愈多而愈散③。

无事①便思有闲杂念头否，有事便思有粗浮意气否②；得意便思有骄矜辞色③否，失意便思有怨望情怀否。时时检点④得到，从多入少，从有入无，才是学问的真消息⑤。

笔之用以月计①，墨之用以岁②计，砚之用以世③计。笔最锐④，墨次之，砚钝⑤者也。岂非钝者寿⑥，而锐者夭⑦耶?笔最动，墨次之，砚静者也。岂非静者寿而动者夭乎?于是得养生焉。以钝为体，以静为用，唯其然⑧是以能永年。

贫贱之人，一无所有，及临命终时①，脱②一厌字。富贵之人，无所不有，及临命终时，带一恋③字。脱一厌字，如释④重负；带一恋字，如担⑤枷锁。

透①得名利关，方是小休歇②；透得生死关，方是大休歇。

人欲①求道，须于功名上闹一闹②方心死，此是真实语。

病至①，然后知无病之快②；事来，然后知无事之乐。故御病不如却病③，完事不如省事。

【《小窗幽记》卷一醒第五记注释】

①恶邻：坏邻居。②会：相会，聚会。③自持：把持自己。

①自家：自己。②五更头：五更时分，指天快要亮的时候。③得：知道，明白。

①中：心中。主：主张，主意。②窒欲：熄灭心中的欲望。

①淡：平淡。浓：浓烈。②疏：疏远。亲：亲近。③远：接触了解。近：亲近，相知。

①温：温和，平和。②嗜欲：嗜好和欲望。

①形骸：躯体，身体。②亦：也。幻：虚幻。

①当：遭遇，碰到。溷扰：纷乱，混乱。②何堪：如何忍受。

①惺：清醒。②寂寂之境：寂静的心境。③惺惺之念：清醒的念头。驰：奔驰。

①童子：孩子。智：智谋，智慧。②完：完好，完整。③散：散乱。

①无事：没事的时候。②有事：有事的时候。粗浮意气：浮躁的心气。③骄矜辞色：傲慢，飞扬跋扈的神色。④检点：反省。⑤真消息：真谛。

①计：计算。②岁：年。③世：代。④锐：锐利。⑤钝：不锋利。⑥寿：长寿。⑦夭：夭折。⑧唯其然：只有这样。

①及临命终时：等到快要死了的时候。及，等到。②脱：解脱。③恋：依恋，留恋。④释：释放，放下。⑤担：担着。

①透：看透，悟透。②方：才。休歇：休息，歇息。

①欲：想要。②闹一闹：闯荡一下。

①至：来。②然后：这之后。无病：没有病。快：快乐，痛快。③御病：治好病。却：了却，断绝。

【《小窗幽记》卷一醒第五记译文】

居家不一定非要没有坏邻居的地方不可，聚会也不一定要避开不好的朋友，能够自我把握的人也能够从恶邻和坏朋友中汲取有益的东西。

要知道自己是有道德的君子，还是没有品德的小人，只要在天将明时自我反省一下，看看自己所思所想到底是什么，就十分明白了。

以理智的态度来听取各方面的意见，那么心中就会有正确的主张；用道德规范来约束心中的欲望，那么心境就自然清明。

先淡薄而后浓厚，先疏远而后亲近，先接触而后相知，这是交朋友的方法。

在充满烦恼的人世间，心境要平和；在嗜好和欲望场中，心肠要硬。

连自己的身体四肢都不属于亲近之物，何况那些属于身体之外的声名财利呢；天地山川也只是一种幻影，更不用说生活在天地间如尘埃的芸芸众生。

人碰到混乱的局面，内心可怎么能承受啊；而遇到清净安宁的局面，那么眼前的景象自然会有很大差别。

寂静时要保持清醒，但不要扰乱寂静的心境；在清醒时要保持寂静，但心念不要驰骋得远而收束不住。

孩子们接受的知识很少，但他们知识越少天性却越完整；成年人接受的知识丰富，但是他们知识越多，思维却越分散杂乱。

闲来无事的时候要反省自己是否有一些杂乱的念头，忙碌的时候要思考自己是否有浮躁粗俗的意气，得意的时候考虑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骄慢，失意的时候要反省自己是否有怨恨不满的想法。时时这样自我检查到位，使不良的习气由多而少，由有到无，这才是学问修养的关键。

笔使用的时间要用月来计算，墨使用的时间要以年来计算，砚使用的时间要以代来计算。毛笔最为锋锐，墨次之，砚是最不锋利的。这难道不是不锋锐的长寿，而锋锐的夭折吗?笔动得最为厉害，墨次之，而砚是静止的。这难道不是静止的长寿，而运动的寿命短吗?因此知道了养生的道理。要以驽钝为体，以静为用，只有如此才能长寿。

贫穷低贱的人，一无所有，到生命将终结时，因为对贫贱的厌倦而得到一种解脱感；富有高贵的人，无所不有，到生命将终结时，因对名利的牵挂而恋恋不舍。因厌而解脱的人，仿佛放下重担般轻松；因眷恋而不舍的人，如同戴上了枷锁般沉重。

看得透名利这一关，只是小休息；看得透生死这一关，才是大休息。

人想要求仙得道，必须在功名利禄中闯荡、争夺之后才会死心，这是实话。

病来了，之后才知道没有病是多么痛快；事情来了，之后才知道没有事情是多么快乐。因此治愈病不如在病没来之时就断绝了病，把事情做完不如省去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