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秘史,这部著作以独特的笔触记载了蒙古民族在历史上踏出的每一步。与世界各民族的历史一样,蒙古民族从神话中走来,一步步走出自己民族坚强的精神。而书中最初的神话,便是在讲述成吉思汗所在的黄金家族。
《蒙古秘史》开篇的第一句话就是作为乞颜部的始祖神而被记载下来的。后来,他们的子孙生齿日繁,传至第十代后裔,有个名叫脱罗豁勒真伯颜和他的妻子字罗黑臣豁阿生了两个儿子都娃锁豁儿和朵奔蔑儿干。都娃锁豁儿是个额上只生了一只眼,能看三程远的人物。一天,哥儿俩一同登上不儿罕山,都娃锁豁儿极目远眺,望见沿统格黎小河迁移来一群百姓,在一辆华丽的牛车上坐着一位美丽的姑娘,于是对弟弟朵奔蔑儿干说:"在那群迁来的百姓中,一辆黑篷车的前沿上坐着一位漂亮的姑娘,若未许配人家,就给你求亲吧?"说着就叫弟弟前去探视。朵奔蔑儿干到那里一看,果然是一位美丽的姑娘,名叫阿阑豁阿,是很有名望的霍里秃马惕部那颜的女儿,尚未许配人家,于是便向女方求婚,娶为妻室。从朵奔篾儿干娶妻开始,史载其事迹趋于翔实,由于《蒙古秘史》的记载,阿阑豁阿成为蒙古第十一代女祖先而闻名于世。阿阑豁阿来到朵奔蔑儿干那里,生了别勒古讷台、不古讷台两个儿子、朵奔蔑儿干去世后,阿阑豁阿寡居时又生了三个儿子,一名不忽合塔吉,一名不合秃撒勒只,一名孛端察儿蒙合黑。于是她原来的两个儿子窃窃私议,怀疑这三个儿子是跟家仆马阿里黑?伯牙兀歹氏人所生。阿阑豁阿察觉以后,给每人一枝箭去折,他们毫不费力地都一一折断了,然后她又把五枝箭杆捆在一起要他们轮流去折,结果都不能折断。为此,阿阑豁阿对原来两个儿子讲述了受胎生子的奇异经过"每夜都有个黄白色的人,藉着天窗和门额上(间隙)露天地方的光,进来抚摸我的肚皮,光亮渗入我腹,出去时,藉着日月之光,如同黄狗一般,摇摇摆摆飘然而去,你们怎敢胡说!这样看来,显然是上天的子息啊!你们怎能比做凡人呢?等他们做了万众的可汗,凡人们才能明白呢!"说完又进而教训五个儿子道:"你们这五个儿子啊,都是从我肚皮里生出来的,你们正像方才那五枝箭,如果一支一支地分开,你们就像那一支一支的(孤)箭一般容易被任何人折断。如果像那(捆)在一起的五支箭一般,同心一体啊!任何人都难以把你们怎样。" 阿阑豁阿母亲死后,前四个儿子把食物牲畜都分了,只有五弟孛端察儿愚弱,不被当作亲人,没有给他一份。孛端察儿便骑着一匹背上有鞍疮、秃尾巴黑脊梁的青白马沿着斡难河,放马奔驰而去,到了巴勒谆阿拉勒之地,搭个草棚住下了。后来,不忽合塔吉前来寻找孛端察儿,就在这个"傻弟弟"的劝说下,五兄弟突然袭击了住在统格黎河边的一群"没有大小好歹,不分头蹄上下,没有头脑管束,容易对付的百姓",把他们掳为奴仆,兄弟五人各自分得一份属民和畜群之后,便移住在不儿罕山麓,从此形成了五个姓氏("斡孛黑坛"),鞑靼--蒙古部由此而来,孛端察儿便成了乞颜孛儿只斤的祖先,成吉思汗就是这个部族的后裔。以上所引《蒙古秘史》的历史传说,总的来说描述了黄金家族的发祥史,从而生动地展示了蒙古氏族社会进入奴隶制社会的生活图景,同时也反映了这一时代人们的思想观念和良好愿望。
雕塑,五箭训子。一支箭容易折断,五支箭绑在一起则不易折断。在母亲的教诲下,黄金家族的五兄弟团结在一起,开始创造属于他们的历史。也许是历史的巧合,在我们的邻国日本也有着一个与"阿阑豁阿五箭训子"的传说十分相似的历史故事——毛利家的三支箭。
从"孛儿帖赤那"、"豁埃马兰勒"开路到十一世祖的所谓"感光而孕"的"日月神"传说,向人们叙述了蒙古部是"天神"(承受天命而生)或"日月神"的后裔,这种"天命观"同蒙古人的原始宗教萨满教的"天神"信仰相联系。"神孕"、"感生"神话故事追溯其渊源还是与远古图腾崇拜及泛灵信仰有关。但是,随着生育之奥秘被人们认识,那种不与男性接触而孕育的原始思维观念已被否定,特别是从对偶婚进入一夫一妻制后,氏族血缘关系已成为维护氏族组织制度的牢固纽带,因而,血统是否纯正就决定着每个人能否成为该氏族成员的标准。阿阑豁阿无夫生子按那个时代人的思想认识来说,便大可怀疑了,所以,别勒古讷台、不古讷台私下认为以后三个弟弟的血统有问题。这种思想苗头一旦发展,就会破坏这个血亲家族的团结,造成分崩离析的恶果。这是事关前途命运的重大问题,具有政治远见的阿阑豁阿非常明白,所以,她作了上述解释,稳定了人心,挽回了同母异父的五个儿子的分裂危机。因为在那个时代虽然生育奥秘被认识,但天命观却又禁锢着人们的头脑,天神与母体接触妊娠生子之说是谁都可以接受的一种观念。阿阑豁阿以天赋论的生动实例进行教诲,不仅稳定了人心,而且提高了子孙的声望,加强了他们之间的信赖和团结,从传说反映的经济形态和图景来看,畜牧业为主要经济成分,但狩猎仍然是许多部落重要的生活来源。这时的蒙古社会已出现贫富、贵贱的阶级差别,进入了奴隶制社会。某些原始部落仍然保持着氏族社会的面貌,如住在统格黎河沿岸的一群没有大小、上下的百姓,就是这种社会生活的反映,所以他们注定要被强者掳为奴婢属民。激烈的阶级分化,使那些被称为"蔑尔干"、"伯颜"、"额真"的人成为奴隶主贵族,而被称为"扎刺兀"、"字斡勒"、"失伯赤"的人沦为部落奴隶。奴隶则被当做会说话的牲畜随意赠送或买卖,甚至可以用一只鹿的后腿便可换得一个穷孩子为奴隶。那时财产和奴隶的主要来源就是战败部落的牲畜和属民,因此,氏族部落之间、大小奴隶主之间的兼并战争十分频繁。为了保卫部落的安全,首要条件就是加强内部团结,抑制内讧分裂。"阿阑豁阿五箭训子"的传说正是客观地反映了那个弱肉强食的历史时代人们普遍的愿望和要求。
成吉思汗家族的早期历史
虽然成吉思汗早期祖先的谱系充满了奇异和神秘的成分,但它仍透露了有着重要历史内涵的蒙古社会结构的一些有趣特点。首先,蒙古的始祖巴塔赤罕与成吉思汗之间的联系,并不是人们所想象的,只是建立在惟一的父系血统基础之上。根据蒙古人自己的“官方”记载,阿阑豁阿这名妇女,是从虚构的过去历史存在的血缘系统链上的一个关键环节。她在其他均为男性的血缘线中的重要和尊贵位置清楚地表明了蒙古社会中妇女的崇高地位,预示了她们后来将要在帝国的出现和巩固中所要扮演的重要角色。其次,部落和氏族有着虚构的祖先。虽然从理论上讲,蒙古部落和它的高贵氏族孛儿只斤的所有成员都有亲缘关系,但每个部落或氏族的成员都包括非男性亲属的群体。外来成分的融合——他们是出于政治目的而联合起来的依附氏族或群体——在朦胧的和传说中的过去,仅仅用“发现”共同的祖先这一权宜之计而实现。这样,正如我们先前所探讨的,部落和氏族在很大程度上是人为产生的,是用编造系谱、用神话传说的祖先给血统上无关的各部分提供虚构的血缘亲属关系来实现的。这样的作法使无关的种族群落间有了后来制造出来的共同血统(也就有了相互的义务),它是草原游牧部落间国家形成过程中的一个共同与必要的因素。
在成吉思汗的祖先中,海都似乎是史料最全的第一人。在老一辈世系中,他是孛端察儿的玄孙。根据拉施特保存的材料,海都在几个蒙古氏族之上实行了松散的宗主权力而且成功地使一个沿克鲁伦河从事游牧生活的部落——札剌亦儿处于他的控制之下。虽然没有提供确切的时间,但海都显然在辽王朝(907—1125年)的最后几十年中都很活跃。
女真人。从成吉思汗的先祖合不勒时代开始,蒙古人和女真人之间就有着深深的纠葛。这些纠葛渐渐演化成累世的仇恨,对这两个民族都产生了深深的影响。值得庆幸的是,这两个民族的后代间不再有仇恨。自从清朝入关时起,女真的后人满族与蒙古族一直坚守着一种可贵的友谊。
然而,人们通常认为海都的孙子合不勒建立了最初的蒙古“国家”。他使用可汗的称号而且统治着所有的蒙古人。拉施特告诉我们,在合不勒时代,蒙古人和女真人之间的紧张关系加剧了,后者显然把蒙古团结一致的发展看作对他们安全的威胁。为了缓解来自这方面的危险,女真人决定通过谈判使蒙古人进入他们的纳贡网。他们邀请合不勒来宫廷,但外交行动失败了。这个蒙古首领,先在一次盛宴上饱餐一顿,之后开始大醉,在激动之余,他用手抓住皇帝,揪了他的胡子,接着被人制服。最初,金朝皇帝(蒙古和波斯史料中的阿勒坦汗或“金”汗)决定宽恕这一鲁莽行为,允许合不勒回去。然而,出于另外的考虑,他又派官员去追赶,要把这个自命不凡的首领追回宫廷进行严惩。皇帝追赶合不勒的动因仅仅是为了诱使他进入陷阱而杀死他。当这些事件后不久合不勒死去,女真人才没有进行报复。
在汉文史料中没有关于这一插曲的直接印证,但是金代编年史记载了1135—1147年间由于蒙古人不断地骚扰北部边界而被迫采取强硬的军事对策。虽然女真人与合不勒流产的外交谈判和蒙古人的袭击看起来似乎是有联系的,但这并不能够确确实实地肯定:金朝的记载从没有把合不勒这一名字同边界骚乱联系起来。人们仅能根据大体上的年代推断,他是这有问题的10年中蒙古人的首领,故而有可能是袭击的发动者。
不管怎样,合不勒死后,女真人和蒙古人之间的仇恨持续不减。不久以后,蒙古人通过他们与弘吉剌部的婚姻关系,卷入了与塔塔儿人的严重纠纷。女真人向后者提供支持以削弱和分化他们桀骜不驯的邻居。面对这些难以对付的敌人,蒙古人迅速地召开忽邻勒台,选举俺巴孩作为他们的新汗。作为泰赤乌氏族的建立者,俺巴孩是海都的第二个儿子察剌孩的后裔,这样,他就是已故合不勒的从兄弟。他的统治时期显然很短暂,当他被塔塔儿人捕获并移交给金廷后,即行结束。在那儿,他被钉在木驴上缓慢而痛苦地死去。以后,蒙古人选定合不勒的第三个儿子忽图剌作为俺巴孩的继承人。汗位回到孛儿只斤氏族使俺巴孩的子孙泰赤乌氏族产生了怨恨,这是以后的日子里,两氏族之间发展起来的深仇大恨的根源所在。
忽图剌统治时间,我们仅仅知道他为了报复塔塔儿人参预害死俺巴孩而对塔塔儿人开始了一系列不成功的进攻。他死时周围的环境和是否有一个继承人都没有被提及。蒙古人力量和团结的衰落和瓦解,不管是否由他的死亡而引起,可以相当肯定地确定在12世纪60年代,即铁木真出生的那10年。
虽然在合不勒、俺巴孩和忽图剌统治下达到的暂时统一构成了向国家形式迈进的第一步,但这只不过是一个不稳定的试验性步骤,是一个意义易被夸大的步骤。这三个人从本质上讲,是在战争期间被推举的部落军事首领或汗。他们并不是《秘史》记载的永久性的皇帝或可汗(khaghans),《秘史》错误地记载了年代。而且,甚至没有恰当的证据暗示这个时候出现过任何类型的行政机构或者独立的、与传统的血缘结构相对立的权力系统。对这一短暂统一的经验和回忆也许对蒙古民族的团结有益,但对于后来蒙古帝国赖以建立的有关制度方面的基本原则来说,它没有留下任何遗产。初步的工作必须从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