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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后主李煜:谜一样的皇帝-生平概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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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建国于937年,亡于976年,历前主李、中主李、后主李煜三世,享国共39年。南唐辖土不过江淮,最盛时也仅有35州,大约地跨今江西全省及安徽、江苏、福建和湖北等省的一部分。这样一个标标准准的小国,就如历史长河中的一个浪花而已,太过平凡而普通,本来人们应该很容易就把它遗忘掉了。但因为和一个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南唐从此不朽。这个人就是李煜,一个谜一样的皇帝。

李煜出生于农历七月初七,这一天恰是中国传统的“七夕节”,一个颇富传奇色彩的东方式“情人节”。巧的是,李煜在人间度过42个春夏秋冬之后,又在同一天与世长辞。李煜留下了太多的奇迹,他聪颖过人,博通众艺,书法自创金错刀、摄襟书和拨镫书三体。画山水、墨竹、翎毛,皆清爽不俗,尤工墨竹,人谓“铁钩锁”。通晓音律,既自度《念家山曲破》、《振金铃曲破》等曲,又曾与昭惠周后审订《霓裳羽衣曲》残谱。兼富于藏书,精于鉴赏。诗文俱佳,词则尤负盛名。凡是中国人,凡是识点字的,对李煜写的词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一些:“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道多少”等。无数人震惊于他的艺术才华之余,都有一个问题要问:这样颇具“才情”的聪明人怎么会守不住祖宗传下来的那点基业呢?难道真是诗人误国吗?

创业艰难

在探究南唐覆灭的真相时,我们需要把目光稍微放远点,才能把问题看得比较全面。我们先从南唐的立国者李煜的祖父李昪(888—943年)谈起。因为他在创立这个国家时留下了很多的负面东西,让他的子孙尝尽了苦头。

五代十国是中国大一统过程中的一个插曲。鼎盛的唐朝经“安史之乱”打击后,一蹶不振,百病丛生。其内有宦官专政、朋党争权、藩镇割据,外有吐蕃、南诏、回纥侵扰。尤其是那些藩镇,拥兵自重,不受中央节制,实际上就是一个个独立的小王国。藩镇一直尾大不掉,肃宗之后的历代皇帝大多无可奈何。至唐朝末年,黄巢义军席卷全国,最后攻破洛阳、长安,毁去了唐王朝的最后一点颜面。借机而起的朱温觉得唐王朝已无存在的必要,就废去了自己新立的一个小孩子唐哀帝,自己做了皇帝,定国号为“梁”,五代十国大动荡、大分裂的局面就这样开始了。

北方地区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你争我夺,战火连绵,南方则有十个小国星罗棋布。南方诸国中,以吴国和南唐疆域最大,国力最强。南唐尤以立国时间久、保持稳定时间长而著称。南唐王朝的缔造者,就是自称唐宗室后裔的李。李是吴国的宰相徐温的养子,原名徐知诰。徐温死后,吴天祚三年(937年),徐知诰通过废长立幼,逼其禅让,夺取了皇位,改国号为大齐,改元升元。升元三年(939年),徐知诰宣称自己为唐玄宗的后代,就改国号为唐,史称南唐,自己也改名李。李是个很有作为的开国之君。江淮本来就是富庶之地,是唐王朝时最重要的财源,曾力撑唐王朝达百年之久。他即帝位后,实行“与民休息”的政策,减免赋税,均定田租,发展生产,奖励农民垦种,栽桑养蚕,发展经济作物和工商业,使江淮独在五代乱世中能“比年丰稔,兵食有余”。陶懋炳在《五代史略》中说:“南方诸国君主固无出其右者,中原的‘小康’之主后唐明宗也难望其项背,能胜过他的惟有后周世宗柴荣。”

李与吴国的缔造者杨行密一样,都在社会底层生活过,知道江淮经历多次战乱,百姓早已困顿不堪,因此奉行“保土安民”的政策,与民休息,不谋求军事扩张,要求子孙不得更改。这种想法虽好,但在兵荒马乱的五代十国时代,却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南唐的发展。有一次,因为江淮连年丰收,大臣们都要求趁北方混乱之机北伐,恢复唐朝原来的疆土。李说:“我自小在军旅中长大,满眼看到的都是战乱给百姓带来的严重危害,能使百姓安定,我也就放心了,其他还要奢求什么?”还有一年,吴越国发生了特大的火灾,宫室和府库都被烧得面目全非,作战用的兵器铠甲几乎被烧没了,吴越国王钱元受到惊吓发狂病。这时,群臣又提出趁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发兵,一举灭掉吴越。李不但没有答应,说,我不做幸灾乐祸的事,反而派人到吴越去慰问,此后又送去大量救济物资。一次,他在和大臣讨论政事时透露了他采取保境安民的原因。当时朝中大臣宋齐丘和冯延巳都说应当出兵吞并楚、吴越和闽国,李却说:“吴越的钱氏父子总是讨好中原政权,发兵攻打,不仅师出无名,弄不好就会招来中原军队。闽国地势险要而且土地贫瘠,发兵攻打最少也要半年以上才能结束战争。即使是占领了也未必能够得到多少好处,恐怕也是得到的少损失的大,而且闽人不好治理,好作乱。发兵攻打的最佳对象应该是楚国的马氏政权,而且也能轻易夺取。为什么呢?因为他不施仁政,枉法乱国。总之,不要为了得到尺寸之地而背上天下皆知的恶名,昔日孟子还说过,燕人去攻打齐国的时候,还担心会惊动四周的邻国,我可不想得到这么一个结果。”原来他不去开疆拓土,除了厌恶用兵祸乱百姓这一原因外,还有想留下个好名声、做个好人的心理,这样做,显然过于保守和迂腐。修内政和缮兵甲是可以并行不悖的,后周世宗柴荣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实际上,在五代十国时期,仅满足于做割据一方的诸侯是不行的,时代呼唤统一,不壮大自己的实力,只有坐等被人吃掉。李不去消灭吴越,为其后代留下了一个后患。更可怕的是,南唐传到后主李煜手中时,这项基本国策还在实行着,面对北宋赵氏咄咄逼人的态势,南唐的“保土安民”与引颈受戮别无二致。

前主李还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这使他的儿子和孙子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延及朝野,崇佛蔚然成风。中主李也很尊崇佛法,他听说有位禅师文益很有佛名,于是把他请到金陵住进清凉寺作为国师,文益死后李封他为“大法眼禅师”。到后主李煜时,已经到了疯狂佞佛的地步。李煜普济众僧,如果有道士愿意做僧人的话,就赠二金。僧人如果犯了法,在佛像前拜一百下就可以无罪释放了。李煜还在境内大修佛寺,并大量赐土地给寺院。金陵禅院里面,供养着包括日本、朝鲜等国来的上万名僧人,吃穿用度都来自国库。北宋大军兵临城下时,他一方面令军士念救苦菩萨,另一方面亲自上阵,给佛祖写了一封信,许诺兵退之后要造佛建塔、斋僧万员。《十国春秋》至此叹曰:“江南之亡,非文之罪,用浮屠之过。”可谓至语。

李种下的另一个恶果就是在继承人的问题上举棋不定,造成南唐王朝高层人心涣散、离心离德。李在世的时候,中主李是长子,按说应该由他来继承皇位,但李却并不喜欢他,他钟爱自己的第二个儿子李景迁。不幸的是,李景迁后来死了,李又打算传位给第四个儿子李景达。这不仅制造了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使他们兄弟彼此猜忌失和,大臣拉帮结派;也缺乏对储君进行必要的培养和指导。升元七年(943年),李服丹药中毒突然死去,最不愿意做皇帝、确实也没有能力做皇帝的李,竟然登上了帝位。

守成非易

中主李璟(916-961年)在升元七年(943年)李死后,继任当了皇帝,改元保大。称李为守成之君是有点拔高他了,我们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相对于后主李煜而言的。毕竟李没有把基业给丢掉,而且在其即位的初期,由于南唐国力强盛,还扩展了国家的版图,吞并了一些州县,将李传下来的28个州增加到35个。只是到了统治后期,昏聩的李遇上了英姿勃发的后周世宗柴荣,李在两人的较量中一败涂地,丢失了大片土地,军队精锐丧失殆尽,国家沦为后周的附庸,从此一蹶不振。

李爱好文学,性情温和,最喜欢别人顺着他,对他说好听话,这样一来,那些谄谀之臣有了用武之地,朝政日乱。最典型的就是他的宠臣冯延巳(冯延巳字正中,他的号历来有两种说法:一说号延巳,又一说号延己)。冯延巳在中国的诗词史上的地位紧追南唐二主之后。他的词流传下来的有一百余首,留有《阳春集》。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冯正中(冯延巳,字正中)词虽不失五代风格,而堂庑特大,开北宋一代风气,与中后二主词皆在《花间》范围之外,宜《花间集》中不登其只字也。”刘熙载在《艺概》中也说:“冯延巳词,晏同叔(晏殊)得其俊,欧阳永叔(欧阳修)得其深。”可见冯延巳对宋词影响之大。

如此优秀的一位词人,冯延巳在政治上却是一个十足的卑鄙小人。前主李很欣赏青年时期冯延巳的才华,就封他为秘书郎,让他陪伴太子李。喜欢填词作曲的李对冯延己一见如故,两人爱好相同,经常作词唱和,感情自然与日俱增。所以,自李做齐王起,冯延巳便一直担任他的掌书记,其后又两次担任宰相,权倾朝野。就这么一个人,在获得人主的恩宠之后,马上作威作福起来。为了能买到姬妾,他竟和弟弟冯延鲁伪造了一份前主李的遗诏,下令:听任民间出卖儿女。大臣萧俨识破了他的伎俩,告到李那里,但李为了照顾到冯延巳的面子,竟然不了了之。冯延巳为了邀功固宠,用尽了手段。前主李死后,李刚刚即位,当时还只是一个掌书记的冯延巳,就跑来跑去和李说闲话,一天要去好几次。弄得李都觉得有点讨厌,就训斥他道:“即使是当掌书记也应该有自己的事情去做吧,你怎么这么讨人嫌,总往我这里跑呢?”这次虽然吃了个“闭门羹”,但他摸准了中主李爱慕虚荣的心理,一找到机会就用花言巧语来献媚取宠。一次,他说:“原来打仗时,我们仅仅损失了几千士卒,先皇便吃不下饭,这种乡下老农的做法怎么能成就天下大事呢!现在陛下有几万军队在外面作战,照样宴乐击球,这才是真正的英明之主啊!”这话后来传到中主那里,李听起来十分受用。冯延巳当宰相后,知道李不爱勤政,为了自己能大权独揽,就撒了个弥天大谎:“天下之所以不能国泰民安,是因为我不能施展出我的真正才能,陛下以后不要亲自处理那些具体的事情了,交给我来办就好了。”这正中中主的下怀。冯延巳真正的才能如何呢,从处理湖南叛乱时的手忙脚乱、丧师失地可以看出,他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施政本事。

同朝的大臣对冯延巳的真面目看得很清楚。一次,冯延巳对大臣孙晟出言不逊,他说道:“你小子是凭什么混到现在这个官的?”孙晟怒气填膺,就回敬道:“小子我只不过是江北过来的一个书生,要论捉笔填词,不及你的十分之一,要论喝酒和搞笑,也不及你的百分之一,要论谄媚阴险与狡诈,更比你差千倍万倍。你时常鄙视我,这我也倒无所谓。可是皇上让你辅佐太子,是让你用道德来影响他,你可不要误了国家大事呀!小子我担任现职,不知道凭什么得来的,但你所擅长的那些邪门歪道,恐怕要败坏我们这个国家了。”由此可见冯延巳人品之差。

但李身边的这种小人远不止一个,除了冯延巳、冯延鲁兄弟二人外,还有陈觉、魏岑、查文徽。这五个人狼狈为奸、结党营私,把持败坏朝政,南唐人把他们五人称作“五鬼”。“五鬼”如此不堪,李应该不会不知,他之所以对他们如此优容,还有他更深层次的原因。冯延巳、冯延鲁、魏岑都是齐王府里的旧僚,都是李的心腹,是李精心培植的一股势力。李虽然已经登上了皇位,但前主李选嗣不当造成的裂痕还在,当年全力拥戴二王子景迁的宋齐丘今日也还在朝中,并与陈觉结党,势力颇为不弱。所以,虽然李高高的坐在皇帝的宝座上,却难免会脊背发凉,很难保证哪天不会被从皇位上拖下来杀掉。为了让自己王位坐得长久,无形当中他就把自己和冯延巳等人绑在了一条船上,下面的大臣越是对他们进行弹劾,他越不为所动,甚至往往还会免去弹劾者的官职。这种短视和浅见只能使南唐的政治越来越腐朽,越来越黑暗。

李在选嗣的问题上,麻烦不断。即位之初,他曾在父亲李的梓棺前发誓,要遵守李“兄终弟及”的遗诏,等自己千秋万载后就传位给三弟景遂。一开始时他也确实准备这么做:中兴五年(947年)他立景遂为太弟,以作储君;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把自己的大儿子弘冀封为藩王,让他离开京城去镇守边境。但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打乱了这一切。中兴十三年(955年)十一月,后周世宗柴荣开始进攻南唐,大军长驱直入,摧枯拉朽,大将或被捕或被杀,仅有的15万大军几乎消耗殆尽。消息传来,南唐举国震惊。在大臣们的劝说之下,李把长江以北的14个州割让给后周,同意去掉皇帝的称号,称唐国主,奴颜婢膝地向后周上表称臣,并以后周的正朔为年号(时年为后周显德五年)。柴荣基本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班师回朝。江南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与时同时,南唐围绕立储问题展开了激烈的斗争。在后周大军兵临城下之时,李曾想将皇位禅让给皇太弟景遂,并让太傅宋齐丘总揽大权,但尚书陈乔认识不妥。出人意料的是,皇太弟景遂和景达接连上书推辞,都不愿为储,李遂乘机毁掉“兄终弟及”的誓言,将皇太弟景遂发往洪州做晋王,立自己的长子燕王弘冀为太子。太子弘冀沉厚寡言,屡有战功,按说是个很不错的人选,但长时间的等待和煎熬已经让他失去了耐心,他变得刚愎自用、凶狠残暴起来。为了改变李那种国主软弱、朝纲不振的局面,他准备推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让朝廷中那些他不喜欢的年老的官员统统罢官。这批失意的人就聚集在李的周围哭诉太子弘冀的种种不是,让心肠软的李很生气,有一次他把太子叫来,用球杆狠狠地打了他一顿,还说要废了他,仍立景遂为皇太弟。太子听了很慌张,惊惧之下派人去洪州,下毒鸠杀了自己的叔叔,制造了骨肉相残的宫廷血案。太子的丑行瞒过了大家的眼睛,却瞒不过自己的良心,他突然开始生起病来,病情日渐加重,最后不治而亡。

李接连丧弟失子,诸子之中,以六子从嘉最为年长,李就不顾大臣的反对,于北周显德六年(959年)将其立为太子。北宋建隆二年(961年)6月,李死去,太子从嘉继位,这就是南唐最后一位君主李煜。

李这样做是极不明智的,拿他自己来说吧,他就是一个不怎么喜欢政治、不愿意当皇帝也不怎么会当皇帝的人,被逼无奈才勉力为之。李在位期间,南唐国力江河日下,仅仅是当时北方多事,国家才没有亡在他手上。可惜的是,他虽然知道这一点,却又重蹈覆辙,立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太子,南唐国灭为天下笑,李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危机四伏

南唐后主李煜,原名从嘉,字重光,号钟山隐士、钟峰隐者、莲峰居士、钟峰白莲居士。他不仅生日特别奇巧(他出生于七夕节),出生之后的相貌也与常人不同,史书称之为“骈齿重瞳”,就是有两层门牙和一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他长大之后,英俊秀美,才气逼人,他“精究六经,旁纵百氏”,善诗词、精书画、通音律,身边簇拥着南唐文人韩熙载、冯延巳、李建勋、徐铉等。在即位之前,他一直过着“心志于金石,泥花月于诗骚”的文人雅士的生活。

他本来就诗心风流,南唐政治斗争的残酷更加促使他选择逃避现实,一心向文。他父亲是个温厚、与世无争的人,因为皇位的问题却屡屡和皇叔们闹得不欢而散,朝中大臣们亦是貌合神离,父亲整天愁眉不展,让他觉得为人君也没有多少乐趣。给李煜刺激最大的还是他的哥哥前太子弘冀,他们之间本来感情很好,是无话不谈的兄弟。但李煜长大之后,慢慢有了人君之像,尤其是他眼睛重瞳,这是传说中的大舜和西楚霸王项羽才有过的异相。弘冀慢慢对李煜嫉恨起来,害怕李煜将来和他争夺太子之位。李煜其实对皇权这东西并不感兴趣,他后来给赵匡胤的上书时曾说过:“自出胶庠,心疏利禄,被父兄之萌育。乐日月以优游。”他在《渔父》词中也说:“一壶酒,一竿鳞,世上如侬有几人”,“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这些话确实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哥哥弘冀猜忌他,他虽然很伤心,但他对哥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弘冀因为玩弄阴谋,重疾缠身,李煜跑前跑后地照顾他,弘冀深为感动。所以,在临死之前,弘冀对李煜吐露了他毒杀皇叔景遂的人间惨剧,这极大地刺激了李煜,使他对政治愈加厌恶。

因为李煜不是长子,而且弘冀也非常能干,李煜从未想过去做一国之君。他很想在藩王的位置上终老此生就可以了,他为自己取号为:钟山隐士、钟峰隐者、莲峰居士、钟峰白莲居士,其中均饱含着消极出世、逃避遁隐的意味。但弘冀和他父亲相继死后,南唐的江山却意外地落到了他的手上。更加无奈的是:此时分裂的局面已经接近尾声,中国大统一的格局随着一个人的即位已经越来越近,这个人就是赵匡胤,一个应后唐明宗李嗣源祈祷而生的人物。

据说,五代时后唐明宗李嗣源(867—933年,唐沙陀部人),勤于治国,“天下粗安”,被后世誉为“小康”之主。在一次祭祀活动中,他无限真诚地祷告:“臣本蕃人,岂足治天下!世乱久矣,愿天早生圣人。”没过多久,赵匡胤(927—976年)就在后唐禁军将领赵弘殷家里诞生了。赵匡胤取代后周,建立大宋。最幸运的是,他得到一份很好的家业。创造这份家业的是一代英主柴荣(921-959年),柴荣在位五年有余,曾决心“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他大刀阔斧地改革政治,整顿军事,奖励生产,兴修水利,熔佛铸币,均定田赋。他南征北战,先后取后蜀阶、成、秦、凤四州和南唐江淮地区14州,又北攻契丹,不折一将一卒,一举收复莫、瀛、易3州17县,为北宋的统一打下坚实的基础。赵匡胤登基后,采取了“先易后难”、“先南后北”的统一战争方略,准备依次吞并南方的荆南、南汉、后蜀、吴越、南唐等割据政权,最后再来对付北边的劲敌辽朝和在辽朝控制下的北汉。

李煜接手的南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国库不丰,又屡兴干戈,还要不停地向北方上贡。后周显德五年(958年),中主李向后周称臣后,以劳军的名义,向柴荣送上银、绢、钱、茶、谷共百万。李煜刚登基时,也给北宋贡去了金器2000两、银器20000两、纱罗缯彩三万匹。为收买北宋宰相赵普,一次就送给人家50000两白银。南唐本是小国,这样折腾的结果常常是入不敷出,中主李 末年就有大臣钟谟请求铸大钱“永通泉货”,以一当十,来度过财政危机。李煜即位后,又于乾德二年(964年)发行铁钱来救急,同时还要巧立名目收税来增加收入,发展到后来,连民间鹅生双蛋、柳条结絮都要抽税,真是穷疯了!南唐在多次战争中精锐尽失,剩下的大多疲惫不堪,士气低落。作为战略缓冲之地的江北14州既已失去,一旦北宋军队渡过长江,南唐都城大门洞开,再无险可依。本来北人不适舟楫,南唐水军犀利,但南唐水军被北宋诱降、俘虏者不在少数,赵匡胤就用这些人加紧训练水军,南唐最后的一点优势也丧失掉了。

南唐国中大臣一直精于弄权。自南唐开国后,就有宋齐丘和孙晟结成两党,争斗不已,互相攻击,造成了极大的内耗,前主李和中主李均不胜其烦。李煜即位后,朝中亦不乏硕才俊士,如:萧俨、陈乔、徐铉、韩熙载、潘佑、张等,但由于李煜摸不透他们的脾气,所以并不能做到知人善用,最典型的就是韩熙载。韩熙载(902—970年),山东北海人,字叔言,五代南唐进士,工于文章诗词。他是南唐三朝老臣,兵部尚书。年轻时志向很大,他离开家乡来江南时,一个叫李的好朋友来给他送别,他就对李说:“江南要是任用我为宰相,要不了多久就会长驱直入,平定中原”。李也说:“中原要是让我当宰相,平定江南就好像探囊取物一样容易。”后来后周进攻江南,果然任用李为将,轻易就夺取了淮南之地。韩熙载因为是北方人,始终没有得到重用。李后主刚即位时,猜忌心很重,鸠杀了很多从北方来的大臣,韩熙载为逃避南唐李后主的猜疑而故意纵情声色。李煜对韩熙载的放荡行为很不满意,就派画家顾闳中潜入韩家,仔细观察韩的所作所为,然后画出来给他看。这幅画今天珍藏在故宫博物院,画名就叫《韩熙载夜宴图》。如此精美传神的图画,背后折射出来的却是当时南唐君臣互相怀疑、彼此不信任的尴尬状态。事后,韩熙载还是没有被李煜重用,最终在凄凉中死去。

南唐更无成功的外交可言。虽然也是“远交近攻”,但画虎不成反类犬。吴越国和南唐挨得最近,前主李时主动和其修好,甚至在吴越国有难的时候去救济人家,丧失了一次又一次独霸江南的好时机。中主李时,闽国内乱,南唐趁机抢夺地盘,吴越国也插手其中,两国终于反目,但两国并未全力火并。吴越国后来就投靠了北周及以后的北宋,每次南唐被北方进攻,吴越国都要趁火打劫一番,南唐却也无可奈何,这是“近攻”。至于“远交”,是指北方的两个国家:契丹辽国和北汉。契丹是南唐努力结交的对象,但此时的辽主是历史上有名的昏君辽穆王耶律(931-969年),号称“睡王”,经常酗酒,性情残暴,视人命如草芥,稍有不如意就杀人,如此一个昏君,自然不把南唐放在心上,辽穆王贪图的只是南唐的那些礼物。辽穆王还曾派自己舅舅出使南唐,由于南唐照顾不周,竟被后周的刺客割去了首级,辽穆王大怒,从此与南唐绝交。

虽然如此,李煜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打理国家,力图给死气沉沉的南唐带来一点改变。即位初年,李煜也确实励精图治,赏罚分明。他建立龙翔军,操练水战,以备不时之需。金陵烽火使韩德霸负责京城治安,但此人飞扬跋扈,经常无故欺压百姓,国子监教授卢郢打抱不平,将韩德霸拉下马来,痛揍了他一顿。韩德霸来李煜面前哭诉,李煜毫不手软,立即革了韩德霸的职。人们都为后主如此干脆利落的手段而眼前一亮,此事一时传颂江南。李煜一直想物色一位杰出的宰相,来辅助他挽狂澜于既倒。他也试图发挥韩熙载的作用,却因无法接受这么一个放荡不羁、纵妾卖春的人来做宰相,事情最终不了了之。他时常大力称赞那些为国家作出贡献的人,比如陆昭符入宋不辱使命,集贤殿学士徐锗,守正不阿,为国选拔了许多英才。这让满朝上下心服口服,一时人心思进,南唐气象为之一变,国家也获得暂时的安宁。

 

国灭身囚

日子一长,李煜就被暂时的安定蒙蔽了,放松了警惕,开始胡作非为起来。李煜佞佛,每次散朝以后,李煜就和皇后换上僧服,开始颂经拜佛,天天如此,以至于他脸颊上长出了一个赘瘤。佞佛之外,他还爱下棋,为了和他的近侍下棋,他常常拒绝召见大臣。无聊之余,他又琢磨着怎么样改进造纸和制砚的技巧,好纸好砚是造出来了,政事却也荒废了。他的皇后是个很会玩的女人。她善弹琵琶,后主就为她找来烧槽琵琶,她创制一种叶子格游戏(类似于今天的纸牌游戏),还精通服装设计,创高髻纤裳及首翘鬓朵装,又会制造香水,尤喜舞蹈。李煜对皇后情有独钟,双宿双飞,游戏人间,难免慢怠了政务。李煜的《浣溪沙》将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描写得极其生动:“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又闻萧鼓奏。”他时常沉醉于儿女私情中不能自拔,有两首词将他的这种情绪表述得最为清晰,一首为《一斛珠》:“晓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囊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谬腕。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另一首为《菩萨蛮》:“花明月黯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 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这两首词都写得十分香艳,不似人君所为。他有一宫女,轻丽善舞,用帛缠足,纤小弯曲像新月,着素袜在六尺高的金制莲花上旋舞,飘飘然有凌波仙子的姿态。相传中国妇女的缠足,从那时开始。荒淫如此,不亡何待。

后主李煜在这边悠游度日,赵匡胤统一天下的网却越收越紧了。966年,北宋在灭掉后蜀之后,将兵锋指向了南汉,为了节省点气力,同时为了考验一下南唐的忠诚度,赵匡胤降旨,让南唐后主给南汉写封劝降信。李煜虽然照办了,但也被这种羞辱深深的刺痛了。他又打算奋发图强了。次年三月,李煜下令让两省侍郎、谏议大夫、给事中、中书舍人、集贤勤政殿学士等,分班于光政殿值夜,召对咨询,指陈时政,论古今得失,往往进行到深夜。这架势看起来很不错,但大家提了很多建议,李煜却不知道怎么采用。过了一年之后,他见局势没有什么变化,就故态复萌,又开始宴乐游玩了。

他幼稚地认为只要自己不停地上贡,以诚相待,赵匡胤就会放过他,任他偏安于东南一隅,延续唐末以来藩镇割据的故事。所以,他听不进去大臣们的劝告,尤其是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们的建议。970年,北宋倾力猛攻南汉,边防空虚。南唐大将林仁肇上言,愿“假臣兵数万,出寿春,渡肥、淮,据正阳,”可以收复江北全境。李煜害怕会得罪北宋,拿出前主李“保境安民”之令,曰:“无妄言,宗社斩矣。”赵匡胤素来忌惮林仁肇的威名,就使出了一招非常拙劣的反间计。他拿出一副林仁肇的画像来让南唐的使臣看,说这是林仁肇准备来投降的信物。使臣回来一汇报,李煜就信以为真,立即派人鸠杀了林仁肇,自毁长城。林仁肇死后,将士离心,南唐国势愈来愈弱,日薄西山,已是不可救药了。

赵匡胤统一的脚步越来越紧,974年,他两次遣使让李煜来东京开封面圣,两次被拒绝。赵匡胤以出兵相要挟,李煜表现出了少有的顽强,他慷慨地表示要“亲督士卒,背城一战,以存社稷”。即使战败,也要“聚室而焚,终不做他国之鬼”。赵匡胤听了他这些豪言壮语,不怒反笑:“此措大儿语,徒有其口,必无其志”,后来赵匡胤的话果然应验。李煜在军事上的无知是惊人的.当北宋大将曹彬在长江上搭起了浮桥,大军陆续过江时,坐在宫中的他兀自不信,他对大臣张说:“我也以为曹彬此举近于儿戏,江上架桥,亘古未闻,怎么可能会成功呢!”宋军突破长江天险,在江南如入无人之境,不久就兵临金陵。李煜整日在皇宫中与和尚、道士们谈经论道,赏画作词,一点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有一天,他登上城墙去巡视,才发现城外遍布北宋的旗帜,京师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李煜才慌了手脚,他连忙让人出去求援,一方面派出使节委屈地解释:南唐对太宗一向够奴颜婢膝的了,只是因为有病才拒诏,不能到开封朝拜,如今竟然要兵锋相向。赵匡胤则充满霸气地说了那句流传千古的名言:“卧榻之侧,岂言他人酣睡!”开宝八年(975年)金陵城被攻破。李煜本来堆好了柴草,准备自焚殉国,到最后一刻却放弃了,随着大臣肉袒出降,南唐国破。

南唐灭亡后,李煜被带到了开封,封违命侯。太宗即位,进封陇西郡公。太平兴国三年(978年)七夕那天,是他42岁生日,宋太宗恨他有“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之词,命人将他毒死。死后被追封吴王,葬洛阳邙山。

追思这样一个帝王,后世人们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作为一个文学家,他的词独步古今、天下无双,后期的经历尤使他进入到了一个无人能及的独特境界,写出了“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离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样的千古名句。但作为一个帝王,他的表现却极其幼稚、低能。北方从北周柴荣起就屡有吞并南唐之心,赵匡胤960年即位后更是励精图治、虎视鹰扬,而后主却一心只想虚与委蛇,称臣、倾国力上贡、收买北宋大臣,幻想与虎谋皮,苟且偷生;内政不修,佞佛成性,宴乐无度,亲小人、远贤臣;外交上一无是处,更不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北宋攻打后蜀、南汉时,坐视不管;军事上战事未开,先自毁长城,杀了为北宋忌惮的名将,在北宋大军猛攻长江防线时却又无所作为,任其浮桥搭就,天堑变通途;金陵城被围困,犹在宫中与道士和尚大谈佛道,直到沦为俘虏才如梦初醒。如此帝王,称其为昏君,也毫不为过。

南唐亡于李煜之手,却是南唐三代君主共同累积而成的悲剧,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种宿命。李煜是不幸的,但他又是幸运的,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道:“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大开,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没有亡国之痛,就不会有那些流传千古的佳作,这就是所谓 “国家不幸词人幸,赋到沧桑句便工”。但后人并没有吸取李后主的教训,南唐国灭149年后,同一幕惨剧再次上演,这一次,主角却换成了灭国无算的赵匡胤的后代,另一位“艺术家皇帝”宋徽宗凄然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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